梅香的母亲在第二天上午来的，这回是她二哥带着侄子一起，挑了两担东西送来了。得知女儿生了龙凤胎，她母亲心里也欢喜得很，总算是生了男孩，富贵家的香火总是接续上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估摸着婆婆的脸色也能好看些吧。

到了女儿家，瞧梅香跟前就是小莲子在照顾她，心里有些不大高兴，脸上的颜色便有些不大好看。梅香自然明白她母亲的心事，嘴角牵动了一笑:“妈，这每一回都辛苦你来料理我，可亲妈总归是亲妈，旁人哪里有这么样的细心，也吃不得这个苦啊，这一回一下子生两个，妈更得操心了。”

她母亲“哼”了一声道:“我再辛苦也就是一个月子的事，吃苦的恐怕还是你自己，这一下两个小的，你可真要受罪了，家里带孩子一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还好那两个总算熬大一些了。”

“小莲子也长成大姑娘了，还是能帮到我不少呢。”梅香仍然笑着说。

“嗯，小莲子这丫头是不错，里里外外都能做不少事，她都十四五岁了吧？”

“不止喽，过年都十七啦。”

“哦，十七啦，那你也留不住几年了，有了好人家，还不是年把就给人家了，我瞧你这日子还有几年熬呢。”

梅香见母亲眼里都是担忧的神色，便安慰道:“这倒也不太要紧，九月里开了学，我打算把芙蓉送到学校里去，再过两年，二妹也能上学了，苦也就苦这两年吧，家里用度上克扣一些吧，也就这样了，弄弄打打不也就过来了么。”梅香靠在床头若有所思。

她母亲站起来嗔怪道:“你快躺下睡着吧，月子里不说这些话了，我先给你煨鸡汤去，炖的哪里有煨的香呢，男人家，到底也不晓得料理人。”

梅香笑笑说:“没事啊，我早上吃过了，你先歇一会子吧。”

她母亲白了一眼道:“你这一下有这两个小毛伢子囚住了，你不得多吃些，身子怎么受得住，快躺下吧。”

梅香看看小莲子，说:“这下你也放心了，上下午还是照常牵羊子出去吧，现在芙蓉也大一些了，让她帮着一起带二妹。”

小莲子笑道:“是的呢，芙蓉也挺懂事的，二妹这回也有得玩了，舅舅捉了那条小狗回来，她啊，总要拽住狗尾巴呢。”

“管着她一点，别把狗拽急了，再被狗咬了。”梅香说着话，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兄妹俩，自己也躺下去闭目养神。

第三天，家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亲戚，富贵又把村子里的几家喊来了，还请了村里一个很会烧菜的老婶帮着烧菜；富贵负责烧锅，小莲子洗菜，忙到中午，两桌子菜忙好了。每桌十样菜品，除了鸡鸭鱼肉自然不必提，这回富贵倒真是舍得，两块多钱的一只老鳖，还没有二两肉，他也买回来两只；三毛一斤的虾子，称了三斤回来，顺带他自己也能解个馋；黄鳝二毛一斤都没人问，富贵挑了两条最粗的买了；大鲫鱼是酒席上必不可少的，三毛钱一斤，两条也花不了几个钱；其他的再买些豆芽、香干子之类的素菜，富贵带了三十块钱，倒还剩了一些回来，鸡鸭都是家里现成的，杀了便是，他觉得这回怎么用也是高兴的。

两桌酒席吃得非常圆满，大家平常都是缺油水的人家，两桌菜吃得几乎不剩什么，自己一家子用些多出来的鸡汤泡了饭吃了。送走了客人，富贵让小莲子帮着洗刷干净，他自己进房问梅香:“我二姐包了多少钱给孩子啊？”

梅香从孩子的抱被里拿出一块红纸包着的钱，递给富贵道:“你自己数数，我还都没瞧呢，人情往来的事，哪个能赚哪个便宜呢，都是一个客气账。”

“要说我这二姐也太小气了，才两块五毛钱，哎呀，我早晓得就不接她来了，真！”

梅香淡淡地一笑:“这有什么好气的呢，她来的少，你以后也给不了多，你接她，不还是你自己图个高兴么，自己一心要去，现在又寡话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富贵又一一的将两个孩子收到的礼钱数个清楚，一会子感叹，一会子抱怨，梅香也懒得搭理，让他数好赶紧收好出去吧，她还要睡觉呢。

梅香忽然想起来孩子的事，问道:“这回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外婆刚刚还在跟我说这个闲话。”

梅香的母亲正好一步跨进来，笑着说:“是啊！这回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就让富贵取吧，可别再像叫二妹那么随便了。”又抬头看富贵道:“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好好想想给两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富贵摸了摸他的平头，憨憨地笑着说:“这回是得取个好名字，等我想想啊。”

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梅香说:“你快别来来回回转圈子了，让人瞧着头晕，又没说让你马上就取，你急什么，说风就是雨的。”

富贵一拍巴掌，说道:“想起来了！”梅香娘儿俩一起看着他，说道:“你轻一点，吓着孩子啦！”

富贵笑笑，继续说道:“这两个孩子呢，这次确实有些作难，二月十五那天，梅香从下午就闹着肚子疼，一直闹到晚上，我妈跟接生婆都急得不行，我在外面也不晓得里面的情况，唉，也是急坏了。后来啊，听到小伢子的两声哭，我就晓得是生下来了，没想到一下生了两个，那会子，月亮正圆着呢，小风吹着还有些凉丝丝的。”

梅香和她母亲都笑着对看了一眼，都觉得富贵又把他那说书的一套拿出来了，两人继续瞅着富贵。只见富贵往床边走近了，说道:“我这宝贝儿子对我来说就像龙蛋一样心疼啊，可不能随随便便取一些难听的土名字，那一晚出生时，外面真是清风朗月的，就叫柴清风跟柴朗月吧！”

“朗月？”梅香的妈看了他一眼，“这是姑娘的名字，还是小子的名字啊？”

富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也对，这听着不像丫头的名字，那就再文气一点，明月吧，对，就叫清风和明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