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自从出去跑车子，梅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这一趟要不是二妹生孩子，也不会特意打电话叫她回来。可这次见女儿又瘦又黑，说是晒不着，可为什么这样的黑呢，只有一个原因——太劳累了。这不是黑，这是脸色不好啊，她要不是累成这样，一个女人家就能挣上这么多钱么，这可真是苦钱啊！想想自己遇到富贵这样拎不清的人，一生真是说不出的苦，每一回商量事情都能变成吵嘴，他自己脑子不清楚，没有什么主见，常常还要怪梅香太孬。梅香原以为自己替女儿把关挑女婿，眼睛串上针地挑，第一回那个也不错，自己对芙蓉可能从小管得太严厉，芙蓉要不是太听话了，不肯跟他去外面，现在也说不定过得很好。这第二个当时看着也相当不错，可没有想到还是害了她半生，想到此，梅香心里就很难受又自责。

梅香到底有些不放心，继续问道:“那外面现在还差好些债啊？”

芙蓉看了阿妈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免得自己吞吞吐吐的，阿妈反倒不安心。于是，她看着阿妈说:“利息还在继续涨，我也算过账了，就这么说吧，我这次还掉的只能算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那不是，那不是……不是要七八十万？我的妈哎，这可怎么是好，你这到哪天是个头呢？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力替你想办法，这婚姻，算了！不提这个了，说也是白说。”

“妈，我今天跟你坦白来说，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明明白白的账告诉你了，你也心里有数了，我顶多再花个几年时间，一定能够补上这个大洞，你们在家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有这个信心的。”芙蓉盯着阿妈的眼睛说。

梅香又难过又激动地点头，说:“为你这样辛苦，我心里真是太难过了，但是呢，回头一想我的女儿能这样坚强，我心里又高兴，在外面再忙，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要晓得还有两个小伢子要等你养活。”

芙蓉笑着说:“这个我晓得啊，妈，你放心吧，我并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那畜生是没得讲头了，倒是两个小伢子养得可爱，我去瞧过两趟，这个得亏你公婆操心，平时回来也要给他们买些东西，表表你的心意，一桩事归一桩事，她养的儿子不争气，那也是没有办法，也不能怪在他们两个老的头上，做人要讲道理，更要凭良心，你说是不是！”

“这个我懂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们，要不是他们给我带孩子，我也没办法出去挣钱还债。”芙蓉说。

“你们娘儿俩躲外面说什么悄悄话哪？！”一个亲戚走过来打招呼。

梅香呵呵笑道:“娘儿俩个自然是谈心，你们这就回去了吗？不再多坐一会子嘛。”

“不坐喽！这喜酒喝好了，喜糖不光吃了，还带了许多回去，我得早些回家去还有事呢。”那亲戚边说边往屋后去了。

“那你们就慢慢走咧！”梅香笑着说。

晚上回到家，富贵说起二妹生的男孩，心里高兴，又与梅香闲扯了起来。正是晚饭时间，两个人在家，吃饭也就随意了许多，通常是懒得端去堂屋的大桌子上，总是将小方桌拎到门前的榆树下，再拿两个小椅子，边喝粥边说话。

说着说着，不晓得富贵怎么又想起来清风，嫌他不往家里打电话，姐姐生了孩子，她一个当舅舅的也不问一声。梅香抬头朝天上瞧瞧，自言自语道:“这明天怕不是又要变天吧！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又扯到清风身上了，你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变脸？不是你养的好东西么！你瞧他出去几个月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也不晓得在外面鬼混什么东西，唉！除了二妹，你就没有养到一个好东西。”富贵用筷子敲着碗边骂道。

“嗯，我是没有养到一个好东西，那还不是种不好么！”梅香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说什么东西啊？种不好，种不好叫他不好好学习，叫他在外面跟人家打架啊？叫他出去不打电话回来啊？”富贵瞪着眼珠子，脸红到脖子根那里吼。

“是啊，就是因为种不好，才变成这样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成天鸡骨头鸭骨头扒得没完没了，真是烦死人，就一天都不得消停。”梅香低头喝了一口粥。

富贵正要回嘴，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富贵放下碗筷，急着跑起来，梅香在身后又好气又好笑，喊道:“你跑什么家伙啊，那是电话响，又不会飞掉了，哪个有事找你，还能响一两声就挂了么，唉，风风火火的。”

“喂——哪个啊？什么啊？哦，你个小淘么子子啊！你还晓得打电话回家么，我当你不晓得你还有父母呢……”

原来是清风打的电话，谁知是富贵接的电话，上来就先骂一顿。梅香在外面听见了，心想儿子好不容易来一回电话，照他这个态度骂下去，清风那小子非挂断电话不可。

梅香进房里拿走富贵手里的话筒，对富贵说:“你吵个没完，还怎么说话啊，长途电话不要钱是吧！”

“喂，嗯！是我，你现在在外头怎么样啦？做什么工作啊？”梅香接电话也很大声，总是怕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总觉得看不见人，哪里真的像孩子们说的就跟面对面一样呢，她不信。

“阿妈，你放心吧，我在外面好的很，在一家酒店里当主管呢，你儿子没有给你丢脸啊，你跟阿爸说，不要接了电话就骂人，总是这么容易激动干嘛。”

“你啊，也不要怪你阿爸骂你，你说说你出去都半年多了，一个电话不打回家，不是让我们干着急么，不管好歹，总是要给家里报个平安。”

“唉，阿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一直忙工作嘛，想着等自己混出点样子再打电话回家嘛，阿妈，你可不能生我的气啊。”清风又开始在电话里撒起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