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忽然想起来个事，对芙蓉说：“我不识字，那电话也不晓得怎么打，你帮我打给你舅舅那边，省得叫你阿爸打，他寡话多得很，不想跟他啰嗦。”

芙蓉应了一声，便掏出手机。她拨通了小舅家的电话，响了好几声也没人接，又拨了二舅家的，也是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接电话的是二舅妈，芙蓉将手机给了母亲。

梅香问道：“这还没到忙的时候，今天小舅家怎么没人在家啊？”

二舅妈说：“昨天晚上，阿英报信来了，说她妈过世了，今天他们都去那边了，我在家里要带孙子，才没有去，你二哥也去了。”

“哦，这样的啊，她不是肝不大好么，都好多年了，这些年跟她也不大走动，上一次见她，还是好些年前了。”

“你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那也是没必要走动的，再说离你又远，我们都在跟前不大远，总是要去一下的，她那肝不好，早就看好了，年纪大了嘛，总有这一天的吧，没办法，不过，她也算长寿喽。”

“是啊，她一生跟了柴老，倒也是享福的人，就是柴老去得太早了，她只能跟着阿英后面过。”

梅香对于小脚姨妈的印象，已经有些淡化了，终究是感觉不到这层远亲的感情，也只有感慨几句了。

“你现在打电话回来，可有什么事啊？”二舅妈问道。

梅香顿了顿，说：“是有一点事，他家没人在家，我就等晚上再打吧。”

梅香心里知道，二哥家也不容易，孩子们虽说在外面挣钱，家里刚盖了楼房，人多，用度也大，便没有开口；大哥年岁大了，也不想麻烦他了；只有小哥家日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富裕一些，侄子们在外面混得也还说得过去，也只能求助于他家了，说心里话，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也不想总是麻烦娘家人，老的一代都慢慢地老了，总是不该还要为难他们。

二舅妈虽然憨厚，倒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梅香既然不愿意说什么事，她也就没有再问，聊了点家常话，便挂了电话。

芙蓉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子，对她母亲说道：

“妈，你先把这卡收好，你让阿弟还了账以后，把每一笔清单截图发给二妹的手机上，不是我们不相信他，事情到了这一步，总是谨慎一点为好，我们家是普通人家，经不起再折腾一回的，阿妈，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梅香赞许地点点头，说：“你这话说得当然有道理，让他截图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像拍照片一样的意思，把那个凭证给我们看。”

“好，好，我晓得了。”

芙蓉起身要走：“那我就先回去了，上午得把家里的事忙好，中午还得去街上馆子里洗涮。”

“嗯，你自己注意一些啊，我就不留你在家里吃饭了。”

芙蓉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富贵的嘴巴虽然毒，吵归吵，骂归骂，多数时候，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生气的时候，儿子若是在眼面前，恨不得上去捶他一顿才能解气，可是想想儿子背负了这一身的债，他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不管。早上，他上了一趟街，然后从本家那边绕了一圈，去了几个叔伯家，还没等他开口说明来意，或许是他的嘴太笨，出来的话，已经让人感觉到他想要借钱的意思，他们便将他的话头拦住了，倒是向他抱怨了一通，都说自己家里困难得很，这几年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结婚生孩子，家里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从前。对于外场的事，富贵本来就脸皮薄得很，一惯不愿意开口求人，这回也是没有办法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截住了，他只能把想说的意思咽回了肚子里，怏怏地往家回。

梅香是个通透的人，一眼便瞧出来他是空手而归，她也就没有再问了，富贵倒是自己叹了气，说：

“唉！什么亲戚，也都是空话，平时人情来往搞得亲热得很，真到了帮忙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说得苦。”

梅香笑道：“平时热闹，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这几年，他们是晓得你日子好过了，才会三天两头来家里糊一顿饭两杯酒吃，以往是什么态度呢？哪个瞧得起你了，那年你妈过世时，他们来说了那么些寡话，给了多少脸色，不还是因为穷么，不然，自己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呢。唉！总的来说，人都要靠自己，努力地把日子搞好，那样呢，你就是不愿走动，他们都会主动上门来。”

“哼！不借就不借，提到这个我又来气，还是我们家这东西太不争气了，不然，哪里需要出去拉下老脸求人，倒碰一鼻子灰。”

“借不到就再想办法吧，办法不是人想的么，再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全怪在人家头上。”

富贵满脸不高兴，哼哼着去了后院，牵了羊子去山上放。

等到他赶了羊子回来后，见梅香正在淘米煮饭，他又叹着气，梅香一面从腰里掏出来芙蓉给的银行卡，一面递给他道：

“别老是叹气了，这是芙蓉上午送来的，里面有五万块钱。”

“哎呀，怎么能要她的钱呢，她那日子刚刚好过一点，下午给她送回去。”

富贵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立即退回卡来。梅香知道他是心里过意不去，当初小穆欠了一屁股债，自己家里也没能帮得上忙，这几年大丫头日子都是自己熬过来的，如今刚好过一些，他这个当父亲的，确实不好意思要她的帮助。

“又不是不还她，她既然电话都没打，直接送过来的，你就不要再假客气了，这也是她当姐姐的一片心意，以后还她就是了。”梅香说道。

“我怎么是假客气呢？我说真的，我说不要就不要嘛。”

富贵也听不出来哪句是玩笑，脸上挂不住，便将卡又要还给梅香，梅香没有理他，说道：“我说着玩的，收着吧，现在是帮他把债先还上，才是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