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灶这天清早上，芙蓉就送来三四斤的五花肉，还有豆腐、蔬菜，在门口看见了母亲，梅香笑着问她怎么这么早，她说担心母亲刚回来忙不过来，早上上街的时候顺便一道买了这些送过来。

到底是大女儿，这打小就是爱操心，一辈子都是操心的命，梅香看着她黑黝黝的脸，有些心疼她。

“可吃早饭啦？”

“我早上起来就吃过喽。”芙蓉回答道。

她见房门关得严实得很，低声问母亲道：“可是都回来啦？”

“全部回来了，都还在睡懒觉呢。”

芙蓉笑笑：“他们都晓得享福呢，平时上班忙，可不趁着这时候多睡睡，哪个指望着他们回来帮忙啊。”

梅香也笑着说：“嗯，要不说呢，勤快的大概也就是你了，你二妹昨晚上打了电话来，知道我回来了，说是自己不会做粑粑，让我在家里多做一些，她下午过来帮忙，顺便拿一点回家煮呢。”

“哈哈哈，二妹啊，也是懒得动手，小时候天天就顾着念书，这长大了又要教书，哪里还会搞这些东西，那这些肉怕是不够吧？”

“够喽！哪里吃得了许多，我还要搞个小菜子馅的，你还买了这么多豆腐来，家里昨天也做了一锅豆腐，她们一家三口能吃多少啊，你不要听她说，嘴大喉咙小的，她家的小伢子也不爱吃这个东西，哪天早上不是去买点心回去吃。”

“可不是么，现在都养一个，都是宝贝呢。阿爸呢？怎么没有瞧见他。”

“不晓得嘛，大概在后头院子吧。”

梅香挪了把椅子让女儿坐下，小声问道：“小穆现在怎么样啦？”

芙蓉的脸一冷，说：“他不还是那个样子么，反正，家里现在都好得很，我也不指望他什么，还拿他当个数么，小伢们越来越大了，更是不用在乎他，家里一年到头田里的收入，基本管家里的吃喝开销，还有小伢们的念书钱，街上的零工钱都是攒着的，到了将来上大学再用。”

梅香早就不对大女婿抱什么希望，人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也就是“躺床上拉屎——不想好”！所以呢，只要他不在外面胡搞，不差赌债，能够让芙蓉一心一意地料理家里，那也就中了，说实话，要不是担心女儿，她真是提都不愿意提起他。

富贵从后院出来了，看见大女儿，还有地上放着的篮子，笑着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哎哟，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事啊！我们自己不也买了嘛，我又不是舍不得吃的人，吃不了许多，你把肉带一半回去，哪个要用你的钱啊，自己天天打工都辛苦得要命。”

芙蓉微微笑着，说：“阿爸，我不带回去哦，我自己家的馅都剁好了，天没亮，我就起来搞了，日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他就假客气，跟自己女儿还做什么假啊，真是的。”梅香嗔怪道。

富贵是受不得别人一句激他的话，马上认真起来，“什么我假客气啊？我是说真的，家里冰箱里肉多着呢，吃也吃不掉。”

芙蓉和阿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芙蓉也没等他们几个起床打招呼，便忙着要回家去，上午搞好家里的事情，还要做粑粑呢。今天过小年，饭馆里休息一天，晚上都赶着回家吃送灶粑粑，自然是没有生意的。

云儿起床后，胡乱洗了把脸，便说要上街去，又说回来的时候直接回娘家去；二妹说是下午来，结果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上午便领着孩子来了，还顺便蹭了一顿午饭。明月调皮惯了，在饭桌上问二姐夫为什么没有跟来，省得家里再开火啊。

“是哦，二姐，你是不是在家太厉害了，搞得我们二姐夫都没有存在感。”

清风又补了一句，他说完了也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低下头只顾着吃饭，二妹已经放下筷子拿眼狠瞪着他了。

梅香在一旁笑着解围：“不要搭理他们，两个人合伙起来开你玩笑。”

清风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二姐的神色，一脸无辜地说：“怎么啦？我没说错话吧，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就是说了一句实话嘛。嘿嘿…...”

“吃饭塞不住你的嘴。”二妹没好气地说。

二女婿人老实，话也不太多，这是梅香最初的印象。后来接触久了，又听二妹回家来常念叨，才晓得看着太老实的人，内里实际上越是倔，偶尔吵一次小嘴，二妹若是杀气一天不理他，他就两天不理二妹，而且，他平常就是休息了，也是懒得出个门，陪老婆去逛个街散个步什么的，他都没有什么兴致，多数的时候，就是在家看看报纸嗑个瓜子来打发时间。二妹人虽也老实，却是个十分玲珑的人，小时候在家里并不怎么受重视，她的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看的课外书也多。这女人一旦懂得多了，内心就会十分的丰富，一丰富就必定又非常的敏感，所谓敏感的人总是容易受伤害，而二妹的丈夫偏又是个极无趣味的性子，年纪不大，倒总是像个老学究一样的古板，天长日久，两个人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每一回二妹回娘家，十次中能有一次跟着，已实属难得，到了后来，二妹也不想让他跟着了。

清风本来就是附和小妹一起跟二姐开个玩笑，没想到二姐认真起来了，看她脸色不大好，便没敢再说。

到了下午，明月帮忙择菜，二妹负责去塘边上洗菜，尽管家里已经装上了自来水，可梅香依然觉得一只小盆哪里洗得净菜呢，在塘里洗得也洒朗，回来过一遍水就是了。

清风问自己能帮着做点什么，梅香哪里会让儿子做这些事，便让他自己随便晃晃去。所以，清风觉得自己没事干，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调皮，挖了几条蚯蚓，穿上了尼龙线，绑在一根小竹杆子上，带着一条小板凳，坐在塘边的柳树下钓起了小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