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的思路永远跟不上小丫头明月的语速，他听她的小嘴巴说了一串话，他得重新再剖开来、磨碎了复习一遍，然后才能捋清楚小丫头表达的意思。

“喔，那就是说，正月初几里，你妈妈跟着你继续出去，是去包包子，不帮工了？”

富贵总是这样，一秒能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后一秒又能偃旗息鼓，好像刚才发火的不是似的，关键就是要看事情是不是按照他的思路发展，才决定了他心情的起伏变化，明月常常笑他的心情像心电图一样，绝对的波浪线。

“是啊，不帮工了，钟点工太累，钱是挣得多，阿妈一把年纪了，再把身体搞垮了怎么行，包包子反正是手里的活计，快一点慢一点，总是不那么很要紧，都是自己把握的事。”

明月这回见阿爸没有那么激动，她自己也刻意放慢了语速，耐着性子调整着自己的语气。

“那就是说，先出去干两个月的活，到了摘茶的时候，她再回家来，是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就不出去了吧？”

“你说的很对，就是这个意思，反正正二月里，你自己也没什么事忙，就这么办行吧？”明月难得这样温和的口气和阿爸说话。

富贵想了想，点点头说:“那也中，后头就不要再跑出去了，上回医生给我瞧了，说我心脏不好，最好注意一些，你说说你老是不在家，哪天我要是倒在家里都没人晓得。哼，到时候，你们就有红烧肉吃了！小丫头也可以下死劲多哭几声了，哈哈！”

梅香瞪着他，真是哭笑不得，说着说着就没有谱。

明月也翻他一眼:“我有那个空呢，我才不哭，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的，我跟你说，越是这样说的人，根本就是越怕死，你别跟我们胡扯了。”

明月翻他眼，他倒笑得更开心了，“我才不怕死呢，我跟你们说，你们是我女儿，你们不哭，哪个哭啊？到时候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吓你，你自然就会哭了。你妈妈可以不哭，说不定还可以再找个老头子，她是肯定不会哭的。”

“别说猪话吧！”梅香笑着骂了他一句，这个时候骂他，他也不会生气，因为他扯得痛快，心情直接由阴天转到大晴天了。

清风也不好说什么，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像小孩子的性子，几十年都改不了的，老了，就更不可能改过来了。反正自己不多话最好，更不想一开口，指不定哪句话又刺激到阿爸，还是少说话为好，只得看了阿妈一眼，摇摇头笑笑。

安安继承了清风的基因多一些，非常的机灵，听着大人们的对话，不仅是无聊，还感觉到苗头不对劲，悄悄问爸爸要了手机，早就躲到房间里去玩了。

富贵因为梅香出去不出去的问题有了答案，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这才注意到孙子不在堂屋里，便问道:“小伢子呢？刚刚还在这里啊，大晚上的，外面黑得很，不要到处乱跑。”

“哎呀，你真是一刻不停，怎么那么肯烦神，他是一岁两岁么，肯定懒得听你吵，在房里自己玩呢，他还能往哪里跑。”梅香说。

富贵的眼神刚转向儿子，清风点头笑笑，“是的是的，是在房间里，你不要管他，他都长大了，怕什么。”

“喔，他有多大啦，就不用管他了，像你似的，几十岁的人了，不也还是像小伢子。”

清风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错，就因为欠了债，直接站了起来，说:“好吧，你说的都对，我出去门口抽根烟去。”

“你瞧瞧，就那烟有什么好吃的，一根接一根烧，都是钱啊，点着了，从嘴里变成一口烟就这么冒掉了，挣不到钱，抽烟有什么用呢。”富贵一边摇头，满脸不解又不屑的样子。

“唉！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一个人一个爱好。”清风走出门槛时回道。

“爱好！哼，就是钱多了，说起来一个钱也没有，还差一屁股债，我不晓得浪劲什么家伙。”

“阿爸，不要一说又扯回去了，烦不烦，你不也爱好吃糖吃饼干么，不是一样走肚子里过了一趟变成了大粪，又有什么意思？”明月总是恰到好处地掐准他的要点。

富贵一斜眼珠子，“我欢喜！”

“对啊，抽烟，他也欢喜啊！不是一个道理么。”

阿哥怕惹恼了阿爸，明月反正一句是不肯让的，趁着阿爸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又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我瞌睡了，睡觉喽。”

说着，又直接伸了个懒腰，看了云儿一眼，她拿着清风的手机玩游戏，估计是怕阿爸念叨，声音调得很小。

“嗯，我们也要睡了。”梅香也起了身，于是，大家都各自散了。

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星期时间，梅香怕明月在家里无聊，问她要不要去大姐二姐家走走，明月一叠声地拒绝了，“不去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我就在家里待着，本来就懒得出门，去大姐家干嘛？看小穆那个样子，我就想起他从前怎么对大姐的，不想和他说话；二姐夫跟木头差不多，好像他的面部肌肉特别不发达，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永远瞧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无趣。所以，不想去。”

梅香微笑着听女儿发表她的大论，像个解说员一样，“一样米吃出百样人，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二姐夫就是那么个性格，不爱多话。”

“要不然，明天我去同学家转转，上街嘛，老是起不来，你们每天起的实在太早了。”

“那肯定的啊，家里哪个起来得不早，等你起来上街，那街上早都没什么人了，那就是一条露水街，一早上的生意，到了吃过早饭后，都回家做事去了，哪里还有好些人呢，所以，你要上街，就只有跟我一起起来。”

明月摇头，“那我宁愿不去喽，你们天不亮就起床，我可起不来，算了，还是在家安心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