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过来，长孙无忌可是担着风险的。

这和去大理寺还不同，作为当朝宰辅的长孙，驾临大理寺，还可以说是要处理积压案件，巡视差官们的状态。

可在掖庭宫这里，他是找不到任何的借口的。

这要是被李世民知道，他接连造访大理寺掖庭宫，他一定会猜出自己的用意。

到时候，就算拿到了证据，也不能起到应有的效用。

所以，实际上，今日的长孙也是无心恋战，想要速战速决的，只是，他的经验丰富，应对能力强，可以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不让对面的小少年发现。

而对面的小少年何辉，早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甭管长孙是否在掩饰自己，他都不会在意，也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想他复杂的表情背后潜藏的情绪。

只一个劲的主动坦白，唯恐说的太慢，让长孙找不到有用的消息。

而长孙也不含糊，别看是私自出来见面，可长孙也是带着随从的。作为当朝宰辅，他身边的从官都非常忠心，绝对靠得住。

今天来掖庭宫，既然是担着风险，那就绝对不是为了听几句证词就了结了的。

必须做到证据确凿，所以，一份完整的笔录就是不能缺少的。而这份笔录，绝对不能出自他长孙无忌之手，这个道理，即便是不主管刑名的他，也是熟悉的很。

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这样低级错误。

就在刚才，你也不说，我也不说的时候，他的书办一直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长孙的身后，好像隐身人一般，一句话也不说，除了眨眼，喘气，几乎就没有其他的动作。

保证你们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而何辉一开口，书办就迅速就位。

铺好了纸，拿起了笔，把他说的情况，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

这件事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轻忽。

何辉看到他铺开了架势，也是稍顿了顿，等他都做好了准备，这才继续开口。

魏王李泰，一向是个目标极为明确的人，从一开始，他派遣眼线进入东宫，就是为了刺探李承乾的隐私。

既是有了这样的目标，他给眼线们布置的任务也是很简单明了。六郎负责把李承乾带坏，而何辉则需要把李承乾的那些恶形恶状全都记在心里，渐渐输送到魏王府。

要说也是老天帮忙，两人一先一后入府，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李承乾的消沉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不需要太多的引导，他就自己玩闹起来，像是个自暴自弃的孩子，完全没有了当太子的自觉。

至于何辉这边，一切进展的都相当顺利。终日醉生梦死的李承乾，哪里会想到，就在他的身边不到一丈的地方，就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

那眼睛，正是他的弟弟李泰派来的。

他所有的荒唐举动，全都经由自己传递到了李泰那里。由于消息实在是太多，所以，他们只能增加传递消息的次数，有的时候，十天左右，就要互通一次消息。

负责收集消息的是何辉，然而负责传递的却是六郎。

何辉日日在东宫当差，必须在李承乾的眼前晃，一天不晃，或许就会被发现。

所以，两相对比，还是六郎出去传递消息更好。

反正在东宫，他的身份是李承乾的玩伴，来去自如，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十分正常。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另外约了传递消息的地点。

那就是位于辅兴坊的张美手家。

这个地方，客流量也大，又是城里最知名的菜馆之一，六郎就是天天到这里报道，也不会有人察觉出异样来。

有了这样的配合，李承乾还有不栽倒的道理。

“可是，那日陛下带人搜查东宫，明明是晚上的事情，你们又是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的？”听着听着，长孙就觉出些异样来，便打断了何辉的话。

没想到，何辉丝毫不见紧张，反而笑了起来。

“赵国公，你怎么忽然糊涂了，要想传消息，有的是办法。”

“当时，殿下喝的醉醺醺的，完全不省人事，所以，六郎就直接出去传消息了。六郎是殿下的玩伴，本来就是可以随意出入东宫的，就算当时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但坊城的门还没有关闭，赶在关门之前，六郎把消息送了出去。”

“据六郎回来说，他是直接把消息送到了魏王府，所以才能这么迅速就返回来。”

除此之外，何辉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在六郎出去送信的这个时间点，为了怕李承乾苏醒，坏了李泰的大事，他一直都在撺掇着几个小太监给李承乾灌酒，保证李世民带着人过来搜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床上的那一幕。

既是如此，这事就算是对上了，几乎是严丝合缝。

通风报信，卡准时机，果然只有一个眼线，这件事是做不成的。

想通了这件事，长孙真是心有戚戚。

好一个狠毒狡诈的李泰，白白生了那样一副忠厚老实的脸，其实，巨大的肚子里，装满了脏心眼。

以往真是小瞧了他。

虽然，对于这个外甥，长孙早就有所防备，可他也没有料到，他居然就敢这样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如此直接，如此不顾体面。

虽说，丑事是李承乾自己做下的，这谁也不能怨，可这也不是李泰从中作梗，刺探隐私的理由。

李承乾是不成器，李泰是奸险毒辣，若论危险性，当然还是李泰更胜一筹。

“我问你，你手里可有和魏王的往来书信，只言片语？”

何辉正在低着头酝酿情绪，准备接下来继续大说特说，却听得这一问，猛然间察觉，这才是长孙此行的真正目的。

把这一切事端和魏王勾连起来，只靠他们的证言那是不能作准的，可有了物证就不同了，就能把目标直接指向李泰。

将来，若是他想把这件事捅到李世民的面前，有了物证，可信度就会大大提高。

这是很容易就想明白的道理。

不过，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一个问题，却当真是难以回答。

往来书信？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

李泰又不是傻瓜，当他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最高规格的接待，也只是和这些探子见面而已。

至于笔墨之类会暴露他身份的东西，一概不会留下。也就是说，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弃子的命运。

成功了，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若是他们折了，那也是自己的事情，从表面上看上去，李泰和他们是毫无关系的，你抓不到任何线索，能把他们和李泰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