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夜色缓缓降临，墨蓝色的苍穹中，几颗疏星点缀。

屋子里唯有她们一人一兔，桌上是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照明灵珠，浅淡色的光芒映照在兔子的神情上。

像是凝望着流浪者所梦不到的黎明。

烟诗云对上它的眼神。

那双通透的漂亮眸子。

为什么一只兔子，会有着如此像人的眼神呢？

这让烟诗云，想起了那个冬天。

那是个沉闷的天气。

耳边传来刀剑之音，烈火、疼痛、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些元素，成了她对那一天的所有回忆。

周围是血腥味，父亲和母亲最后的眼神，让她永生难忘。

人和人之间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可是她想，这兔子应该和她一样，都是有自己烦恼以及过往的，孤独的存在吧。

“你不要难过了，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些在以后来看，都是小事。”

烟诗云认真道：“我以前也经历了一些糟糕的事，后来我来到了玄灵宗，认识了大师兄，苟大壮……以及很多很多的人，慢慢的，生活也变得美好起来了。”

兔子轻轻道：“不只是这件事。”

“是什么事呢？”

它又不说话了。

那只红色的兔子目光淡淡瞥下，似乎在望着远处在碧树间啾啾的白云雀，又像是望着更远的地方。

真是一只奇怪的兔子，她想。

“天将大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并不想获得什么大任，也不想成为什么厉害的人。可是仅仅是在这条道路上，我就没有被看好过。”

“这个重要吗？”

“……是的……或许，不重要。”

兔子突然笑了：“我不想再责怪什么，抱怨什么了，无论是生活还是怎样，都是我不好。”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

一无所有。

烟诗云摸了摸兔子。

它的耳朵拉耸下来，面颊上，衣裙上，全部都湿漉漉的。

大概是汗吧。

真是太炎热的夏天了。

那天晚上。

她们站在仙山屋檐的山顶，吹了一夜的晚风。

兔子有时候会跟她搭话，有时候会兀自沉默。

逐渐的，晨光熹微。

晕染天际的日出绽放与地平线上，点亮了这无尽夜色。

她看见阳光洒在苍苍茫茫的仙山之上，耳边隐约传来来自远处的声音，或许是风吹动树叶，或许是一只雀鸟的啾啾之声。

真美好。

身旁静默无言。

兔子啊兔子……

我可以把所有的青虫都捉给你，你能不能不要再露出那样的神情了呢？

……

…

“哗啦啦——”

整个世界的雨。

“真是奇怪，明明前几天还是艳阳天。”郝仁忍不住感慨。

此时烟诗云站在屋檐内，凝望着前方。

苍穹间阴风怒号，墨色的天空中伴随着一声暴雷，成千上万的雨水像大地坠落。

白云雀全部都跑回屋子里躲避，就连平日里顽皮的灵猫也变得乖巧起来。

“这天气有些奇怪……师父说这种天地异象，可能与西域发生的事情有关，一开始我还以为哪位大能渡劫……

等等，你去哪里——”

烟诗云突然顶着雨跑了出去。

寒风迎面吹来，冷得刺骨。

她裹紧了自己的衣裙，望向阴沉沉的四周。

草地间支离破碎，几棵巨树都被折断，空无一人的空地上，她对着四周吼道：

“兔子，你在哪儿？你快回来——”

无人回应，唯独只有猛烈的风声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

身后，郝仁姜修他们在大声呼唤她——

烟诗云冲进了雨中，不顾苍穹间虎视眈眈的惊雷。

“兔子！我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痕迹的，师兄曾经跟我说过，飞翔都需要重力，人是不能认输的——”

苍茫的大雨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眼前的天色，像是一只恐怖的巨兽，要将她吞噬。

“兔子，我其实我知道，有时候兔子笑的时候也不是真的开心，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

“兔子，我曾经也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我感觉自己怎么如此不幸……可是现在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本身是不美好的，别人没有义务理解我和帮我，如果我遇到了很不错的人，那便值得开心快乐——”

那些琐碎的温暖，让我有勇气活下来。

兔子……

也不知为什么，周围的雨小了些。

烟诗云抬头，终于看见了它。

那只被大雨打湿的兔子，身上的血迹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谢谢你。”

它轻声说，声音干涩。

雨水顺着它的绒毛跌落，消失于泥泞中。

“其实我们见过的，对吧？是在那个梦里……”

烟诗云喃喃道，神情恍惚：“我总感觉我们见过不止一次，可是每一次，我都会把你忘记……

这种感觉，就像兔子是特殊的一样，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可是我知道的，兔子说了那么多放弃的话，可是从未真正有过——兔子才不像自己说的那样糟糕……努力表达自己的兔子，有些敏感矫情的兔子，想要被认可的兔子……”

“兔子是个温柔的人，让我有机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些细碎的痕迹。”

“若是没有这样的你，我将不复存在。”

她抱起它，在这个雷声轰顶的暴雨天。

眼眶一片湿润，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