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爸爸妈妈都木讷了很长时间。

妈妈用颤抖的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被学校开除了？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学校要开除你？”

“我什么都没做！”我说，“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我拿不出成果，写不出论文，所以我被学校开除了！我每天都跟你们说我过得好，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

“但是我快要病死在实验室的时候，我穷困潦倒到连房租都交不起的时候，是艾利克斯接济我渡过难关！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和他睡了。”

我抹一把眼泪，索性把所有事情说得通透：“你说得没错！艾利克斯像对待别的野女人一样对待我，因为我之前就是艾利克斯的野女人之一！只不过我怀孕了，所以我就和他结婚了！”

“你……”妈妈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现在其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把话讲明白：“就算是结婚，也是艾利克斯对我的一种接济方式。只有这样我才能合法留在美国，还把你们也接过来。我只不过是艾利克斯救助过的对象之一，事实就是这样！”

“这不可能！”妈妈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你是女博士，你学问这么多，怎么可能会穷到要用这种方式赚钱？！”

“女博士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说，“你觉得女博士了不起，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女博士的数量不多。但是留给女博士的工作岗位一样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女博士要在极度狭小的空间里相互竞争。

“我什么都争不过别人。我的智商没有别人高，我的实验成果没有别人出众，我的社会关系没有别人发达。我只是一个来自工薪阶层的穷人，在世界上所有女博士里面我根本体现不出任何优势！”

我打住妈妈想要说话的冲动，继续说：“从小到大，我从来都做不到你希望我成为的样子。小时候你每天在家里说我笨得要死，你明明知道我笨还问我为什么期末考不能考满分。我就是个蠢材，我考不了满分！

“我每天都在努力，努力成为你幻想中的样子。但是你想像出来的山瑶是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因为以我的基础条件不可能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我出生寒门，不是单单靠读书就能赚大钱。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学习好的人可以拿高工资，这个社会是按劳分配，只有实际贡献大的人才能分到更多的钱。

“一个人能分多少钱，这是资本家说了算。资本家会给他自己分很多钱，给别人分很少的钱。我不是资本家，我只能等着资本家分钱给我。但是我的社会贡献太小了，所以资本家不想分钱给我！”

我哭得稀里糊涂，儿子在旁边哭了我也懒得去理！

我胡乱抹掉鼻涕眼泪说：“那种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女主角，我只能演一个给你们看。我山瑶本质上就是个灰姑娘，不是什么白雪公主！”

“好了好了！”爸爸在一旁劝说道，“你说话这么大声音，鸣渊都吓哭了！”

“我小时候被吓哭的次数还少吗？！”我发现我从来没有摆脱过委屈，我在委屈中成长，满脑子的记忆里只有屈辱和无奈！“就今天，艾利克斯带我去了他们公司，他买了我的设计，用三十万美元买的。

“艾利克斯对我是不好，对你们也不好。但是我有什么资本让艾利克斯对我们好？！所以我必须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只有这样才能和艾利克斯平起平坐。

“我和艾利克斯本来就没有感情，结婚前没有，结完婚也没有。他是可怜我才跟我结婚的，比起他的其他女人，我受到的待遇已经是最好的了！”

儿子在一旁的哭声越来越响亮，但是我根本就不想管！

小孩子一哭就有人疼有人爱。过去七年我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痛苦，还要强装欢笑给别人看！我真的累了，身心疲惫。

我絮絮叨叨说着：“那天我发高烧还要去做实验，我感觉自己快要病死在实验室里了。阿正只是隔着太平洋发了一串慰问信息给我，但是艾利克斯是亲自到医院把我接回家。

“然后他就去找别的女人了。不然呢？不然他还要留下来陪我不成？他已经让我住在这里，给我足够多的生活费，还请了保姆。他能给我的只有这么多，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我们算不上门当户对，只能算是报团取暖。”

我叹出一口悲哀，走到婴儿床面抱起鸣渊问：“哭什么？”

我的语气非常冷漠，大概是鸣渊知道我生气了，所以他渐渐减缓了自己的哭声，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我。

哎……

我抱着鸣渊去洗澡，喂了奶以后他就安安静静睡觉了。

幸好鸣渊不是一个爱折腾的孩子，不然我很有可能会得产后抑郁症的。

我从婴儿房出来的时候，妈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浑身无力，叹口气说：“过完春节你们的签证就到期了，本来想让你们看看世界有多大，结果让你们看到一个更广阔的悲惨世界。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回国以后你们有空多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阿瑶。”妈妈一脸委屈哭了起来，“要是知道你来美国以后过得这么惨，我之前就不该让你来美国。”

“一样的。”我说，“现在全世界都讲究两个东西，一个叫资源，一个叫流量。无论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这两个东西我都没有。如果当初不来美国，我在国内混得还不如现在呢。”

我拉着妈妈下楼说：“你看过那么多宫斗剧，人生有多险恶，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不仅仅是电视剧里的日子难过，在现实生活中还不是一样。你现在终于熬到退休了，你年轻时候的日子不也不好过么。”

妈妈拉住我问：“阿瑶，你是学生物的。穷人的穷是不是会遗传？”

“当然会。”我说，“人能够遗传的东西不单单是肉体里的基因，还包括一切社会资源。比如财富、人脉、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等。子承父业这个成语，就是社会资源遗传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