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惹晨光
作者:书墨染香 | 分类:现言 | 字数:12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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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集回忆
沿着荒草丛生的小路往前走,路过第一棵老榕树,老榕树的左边,是一个两层的小木楼,因为多年无人居住,廊上檐角遍布蜘蛛网。
修长的手指按在落满灰尘的木门上,稍一用力,木门便“吱呀”一声,晃晃悠悠地开了。
阳光斜斜的洒落,被惊动的老鼠发出一阵骚动,顺着墙角飞蹿,随便找个洞转了进去。
待到灰尘散开后,青年缓缓走进屋子——这个地方,是他心上人的家。他被抓,她跟着别人离开,这里再没有旁人来打扫过。
十四年前,她回信告诉他她要回来,他花了一整个晚上,独自一人把这里重新收拾出来。
然后她回来了,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
相隔多年,再次见面,她笑得云淡风轻,把她的亲近之人介绍给他认识。
“阿昶,这位是我先生,闻煜。”她这么说着,挽住边上青年的手臂,道,“这是我的长子,闻凛。”
那个叫闻凛的孩子看着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愕。
“这位,是我的……故友。”她松开闻凛,看着他慢慢说道,“是我在村子里生活时,照顾过我的人。”
闻煜显然对他很有敌意,出于礼貌点了点头。闻凛则态度恭敬地跟他行礼,唤他先生。
一路走下来,她挽着她先生的胳膊,指着路过的风景,说悄悄话。
“这是我小时候爬过的树,你看现在叶子繁盛了好多——人已经老了,树却越活越茂盛。”
“那里,以前是一片花田,到了春天招蜂引蝶,嗯。”
“你看……”
他走在前面,她的声音随着风,传入他的耳朵里,是旧日里的亲切。
他能从她的声音里分辨出喜悦和幸福,不是伪装。
看来,那个男人对她真的不错。至少,她现在看起来,比在村子里生活时,开朗了很多。
她说话时,那个男人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会点点头,待她说到兴奋处,他也会跟着一起笑。
少年时,她曾说过,结婚后的女人若是四十岁还能活得如同十四岁一般,那才是嫁对了人。
想来,上天待她不薄,闻煜是真的宠她。
万俟昶指尖抹过桌子,稍一用力,整个桌子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指抬起时,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的灰。
这个桌子还是他亲手装订好的,这个家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出自他的手。他一直觉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给她幸福,可是等她回来后,他才陡然惊觉,幸福不是那种虚妄的东西,它需要太多东西来支撑——爱情,婚姻,信任,金钱……缺一不可。
很多东西,年少时的他给不了她,闻家那个男人却可以。
他带着他们到了她以前居住的屋子,他亲手打扫出来的屋子,他本来想着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可是看到她的丈夫儿子,迟疑了很久,他终于转身离开。
他知道跟着他们一起来到村子的,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那些家伙宛如阴沟里的老鼠,悄无声息地尾随到村子,盘踞在外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他一开始以为是闻煜不放心,安排人跟着保护他们,所以没有过多干涉。当村子出现第一个死人时,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他增加巡逻的人手,给出的理由是为了抓住那个凶手,其实他是为了逼出凶手——斩草除根。
那些人显然是跟随闻家人一起来的,目标不言而喻。他好不容易见到她,却被这些人生生败坏了兴致。
疯狗留着会咬人,不如逼出来杀了算了。
那些杀手第二次出来找闻家人的落脚地的时候,撞上了巡逻的村民,再次痛下杀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杀了人却没有全身而退。
一共来了六个人,他杀了四个,跑了两个。
那四个人的尸体都没有留下,被他的蛊虫吃得一干二净。
他在巡逻的村民身上种了连心蛊——连心蛊,一只连在宿体心脏,一只养在他的手里。一旦宿体死亡,他立刻便能得知。
他放出村民作为诱饵,钓到了意料之中的大鱼。
只不过一切都发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无人知晓。
村子里的人都说,曾经背叛的人再次归来,是对月神的侮辱,所以月神才会降下惩罚,惩罚村民。
都是些愚昧无知的人。他冷眼看着他们吵吵嚷嚷,无论他们怎么咒骂,闻家三人只当做没听到,执意要求带走那个在蛊池里泡了一个星期的少年。
既害怕被惩罚,又不想放走好不容易得到的祭品,村民陷入两难,齐齐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想着威胁到他们安全的麻烦已经被他解决,他安心放他们离开,便扬言让他们带走祭品,立刻离开村子。
临分别前,眼角已有笑纹的女子忽然回头看向他。她久久的凝视他,怔怔掉下泪来。
那两滴眼泪比任何武器都要伤人,心脏猛然揪紧的痛苦让他微微弯了腰——他几乎没有犹豫往前踏出两步,想拥她入怀,替她擦掉眼泪——一如少年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收集回忆
可是没等他靠近,她已经自己抬手擦了泪,冲他挥挥手,大声道:“阿昶,我走啦!”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走了,你……多保重。”
在她开口的瞬间,他迈出去的脚步生生止住。眼看着她含泪笑着告别,嘴唇翕动,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们第二次的告别,和第一次一样,她说,他听。
既已说出保重二字,他们此生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他知道他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诀别来的如此之快。
她离开后村庄的第二天晚上,他精心养在身边的连心蛊,死掉了。
那是他饲养的第一对连心蛊,在和心上人互诉衷肠后,他悄悄种在了她的身上。
繁星当空的夜,安静祥和。他捧着养着连心蛊的磷木盒,良久未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那只盒子埋掉的,甚至直到轰动一时的新闻出来,他都只是麻木看着。
夏朝颜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外婆去世的消息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飞机失事的那一刻,在她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他比所有人都要更快一步知晓。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心,跟着坠毁的飞机一起,灰飞烟灭。
青年在积满灰尘的屋子里站了很久,久到眼睛有些酸涩。他走到后院,找出被荒草遮掩的水井,用残破不堪的木桶拎起冰凉的水……
……
因为是元宵节,客栈里客人不多,想着大家漂泊在外面不容易,老板娘自己煮了汤圆分送给租客。
霍清珣在浴室洗澡,夏朝颜百无聊奈,正好赶上老板娘来送汤圆,干脆拉着老板娘闲谈起来。她人长得好,嘴又甜,很快把老板娘哄得眉开眼笑。
“小姑娘不是我跟你说大话,我这个客栈开了快二十年,只要在我这里住了,没有那个客人不说好,以后去别的客栈肯定都不习惯。”聊起自己的客栈,老板娘骄傲地说道,“前段时间来了个小伙子,长得可好看了。一来就说要临江的三楼尽头那间房,看他对客栈这么熟悉,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猜怎么着?”
“他是慕名而来?”
“不是不是。”老板娘笑道,“他说他十四年前来过,一直记挂到现在呢!”
“十四年前?”又是十四年前?她最近和这个数字真是有缘。
“对呀,十四年前。”老板娘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道,“他也不是本地人,陕中那边过来的……说实话,我还真是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的男孩子,简直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老板娘,他现在还住在这里吗?”十四年前,陕中,长得漂亮的男孩子……除了裴琸,还会有谁?
“没有啦。”以为她是听说了漂亮男孩子想搭讪,老板娘道,“他没住几天,说有私事,就退房了。”
“那可真是可惜。”夏朝颜状似惋惜地说道,“我外婆十四年前也在这个客栈住过,没想到还能遇到同一年入住的客人,缘分呐!”
“真的吗?”老板娘惊讶道,“你外婆也住过这里?”
其实夏朝颜只是根据猜测碰碰运气,说不定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我外婆是槿城人,不知道老板娘还记不记得呢。”夏朝颜再接再厉,“我会来这里也是外婆跟我推荐的,她还说这里环境可好啦,适合享受生活。”
“槿城人?”老板娘愣了愣,开朗的神色转为复杂,“说起槿城那边的,倒是有几个客人让我印象挺深刻的。不过,肯定不是你外婆啦。”
“印象深刻?”
“对呀,他们应该是一家人出来旅游的,要了两间房,说话客客气气的……是很可爱的人。”老板娘道,“那个小女孩,好像刚学会说话没多久,我喂苹果给她,她就笑眯眯地冲着我眨眼睛,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小女孩?”果然不是外婆。
“还有个小男孩,年纪大点,看起来阴沉沉的,不过也很有礼貌,不怎么爱说话……”
“老板娘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我外婆呀?”
“因为……”老板娘神色黯然,道,“那几位客人回槿城的飞机,出事了。”
夏朝颜脸上笑容未减,扶在门框上的手无意识收紧——飞机,失事,小女孩,阴沉的小男孩……
“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们要连夜赶回去,偏偏那小女孩发烧上不了飞机,那家人联系了这边的朋友帮忙照顾。等到第二天看到消息,我才知道……”老板娘感慨道,“真是世事无常……那么幸福的一家,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我知道那场事故,新闻有过报道。”夏朝颜道,“老板娘还记得那家人姓什么吗?”
“姓闻。”老板娘道,“这个姓氏在我们这边不多见,我还专门留意了一下。”说完,老板娘后知后觉,“你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吗?”
“嗯,”夏朝颜回答地坦坦荡荡,“毕竟和我外婆同一年来这里,还住同一个酒店,说起来也是有缘人。”
“哈哈,缘分本次就是很神奇的东西。”
夏朝颜跟着笑道,“就是可惜,出来旅游,为什么要赶着回去呢?如果不是因为赶得匆忙,也不会……”
“他们退房的时候和我聊了几句,好像是家里的老人生了重病,进了急救室,所以……”
急救室?在她的记忆里,闻老爷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反而是外公他们出事后,老人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什么急诊室,只怕是某些人编出来引外公他们落入陷阱的诱饵。
老板娘还要给别的客人送汤圆,又匆匆说了几句后,下楼去了。
夏朝颜关上门,脸色阴沉地坐到床上。
看来十四年前的那些事的真相,离她越来越近了。如此看来,此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听到浴室里水停了,女生抬手拍拍自己的脸,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等青年一出来,她便把桌上的汤圆推了上去。
“霍老师,老板娘送的汤圆,可香了。”
她给他盛了一碗,道:“你快尝尝。”说着,用勺子舀了一个递到他嘴边,“啊……”
霍清珣张嘴吃了汤圆,点头道:“嗯,味道挺好。”
看他吃得香,夏朝颜舀了一个塞到自己嘴里——糯米的软滑和芝麻的浓香,和其它的汤圆没什么区别。
“霍清珣,你觉得很好吃吗?”
霍清珣笑着屈指挂挂她的鼻间,笑道:“你喂的,当然好吃。”
夏朝颜闻言笑得眉眼弯弯,附和他:“嗯嗯,我也觉得自己喂的东西好吃。”她补充道,“不过霍清珣,你只能吃我喂的东西,别人的不许。”
“醋坛子。”他把她抱到腿上,亲亲她的耳垂,道,“你和老板娘聊了些什么?”
“聊了些十四年前的旧事。”说起这个,夏朝颜也觉得难以置信,“霍清珣,我外婆他们十四年前居然也是住在这个客栈,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来,你收获颇丰?”
“也没有。我从老板娘那里得知当初外公一家会坐那趟飞机是因为有人联系他们说闻老爷子进了医院。”
“关心则乱。”闻家嫡系一脉他虽没怎么接触,但也算有所耳闻——在那个时候,闻凛的左右逢源和心狠手辣都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哪个和闻家有过竞争的主事人提起闻家闻凛,不是谈之色变,又忍不住大加赞叹?
可惜,那场意外,让闻家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柱,如今的闻家,特别是闻老爷子去世后,只怕已经从内里腐败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