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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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吴钩霜雪明
陆远坐在蒙泽草地上,背靠大榕树,将布箩放在身旁松软的草上,拔掉身前二尺来宽的青草,露出泥地,在这里生了一簇篝火。将宣纸撕碎,撕成巴掌大一块,当做纸钱,默默烧了起来。据说在东汉时期有一书法家名唤左伯,改进了造纸术,制成了比蔡伦所制的更好的纸,而后几百年书写之纸都冠以左伯之名,称为左伯纸。直到天宝年间,宣州泾县制出了更好的纸张,才有宣纸问世。
布箩生前不甚爱读书,陆远一直强迫她识字看书,而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了。陆远嘴巴抿得很紧,一语不发,默默烧纸,却不知眼泪已滴到篝火竹炭旁,燃起“呲呲”的响声。在另一边,再也没有云水乡的青梅酒,再也没有仙渡廊桥,再也没有陆家堡的青砖白瓦,而自己只能烧一些宣纸给她,让她把自己心里的话写出来。
陆远蒙泽之上挑了一处好地方,挖了坑将布箩埋下,削了一块杨木,为她立了个碑,背靠榕树,面朝几里外的陆家堡。
“踟蹰亦何留?相思无终极。秋风发微凉,寒蝉鸣我侧。”
抹干净眼泪,翻开《穰苴剑谱》阅读起来,这是他报仇的希望。先前的半个月之内,陆远一直在修行《穰苴剑谱》内力篇的口诀,一身经脉已被雾蒙蒙的内力灌满,丹田经过几次压缩,已有蚕丝状的内力静伫,内力修为如此,应该能够支持他修行外功篇的剑诀了。
陆远这般想着,翻开外功篇,先是默读一遍,却发现,《穰苴剑谱》的外功篇并不复杂,田穰苴将外功修炼分为三个层次,分别名为:“十卒,百甲,万户”
不禁感到古怪,这田穰苴不愧是大军事家,连自己剑谱外功的层次也以兵卒命名。陆远继续看,却是发现十卒层次的外功口诀只有两篇,一为“戮刃”,一为“钩车”。百甲层次仅有一篇,是为“地怯”。那最为高深的万户层次也仅有一招,名曰“天定”。
不知为何百甲与万户层次的剑诀,仅有一招,便是整本《穰苴剑谱》,也不四招。
陆远没有想那么多,左右以自己现在的内力层次,是修炼不了百甲与万户篇的剑招的,这些疑问便将来再去思虑吧。陆远默默诵读起“戮刃”剑诀:
“凡战之道,位欲严,政欲栗,力欲窕,气欲闲,心欲一…”
陆远默然,解开宝剑上裹着的黑布,自剑鞘中抽出宝剑,宝剑三尺,入手沉而不堕,剑刃薄而不钝,剑身柔而不刚,王铁匠确实很够意思,费了一番心血,用了上好的精铁。
陆远右手持剑,按照戮刃剑诀,运转体内内力,果然发现,周身有薄雾般的内力向右手涌动,逐渐汇聚于右手上的三条经脉,即手三阴经。陆远感觉手上有酸麻之感,便运转戮刃口诀后半段,将内力从右手拇指的少商穴,中指中冲穴,掌心劳宫穴三个穴道催发而出。薄雾般的内力第一次在陆远的控制下涌出体外,慢慢包裹于宝剑之上。
陆远看着手中因包裹淡淡内力而微微发光的剑刃,如同镀上了一层银箔,陆远心道:这便是“戮刃”吗?戮兵刃,以杀敌,果然顾名思义。
随手找来一截手腕粗细的干柴,试试威力,一剑斩下,没有感受到多大的阻力,木柴便应声而断,断面整齐,没有裂痕,如同被锉子细细打磨了一般,陆远心喜,这般威力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自己斩的是木柴,不知这“戮刃”剑招是否真如田穰苴所言那般削铁如泥。
戮刃虽然是最为初始的剑招,对施法者内力要求很低,但不代表戮刃仅仅只是一幅低层次的剑诀,戮刃的精髓在于将内力附着于武器之上,既能提升武器的强韧,又能使得内力有用武之地,而戮刃能表现出来的威力,完全取决于施法者的内力修为。陆远在心中想象,霖儿也持剑,若是以她的修为将内力“戮”于兵器之上,是否能有天降神兵的威力。
陆远不知道的是,方霖已经在他面前展示过了,荧惑相力与戮刃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内力化归于武器,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武学也是如此。
于是摩拳擦掌,戮刃已有如此威力,那排在后面的“钩车”剑诀岂非更妙,陆远心中火热,按捺不住,便再次翻开剑谱,修习起钩车来。
这钩车剑诀也很简单,将全身内力汇聚而来,通过戮刃的方法,将内力凝聚在剑尖之上,使得内力透剑而出,内力化剑,刺杀敌人。以陆远如今的修为,仅能将稀薄的内力凝于剑尖,化为二寸长的剑锋,却无法透剑而出,仅能依附于剑上。
陆远无奈,自己的内力修为还是太低了,钩车剑诀本是能演化内力为剑气,透过剑尖电射而出,刺杀敌人的,只不过自己的内力过于稀薄,还无法凝练成实炼的剑气。
看着附在剑尖处的莹白色光芒,哭笑不得,三尺青锋化为了三尺二寸,也算有所得吧。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吧,这般安慰自己,可能关键时刻便是需要这二寸的距离,才能索人性命,不过这钩车剑诀需要凝结厚实的剑气,非常损耗内力,对于本就内力稀薄的陆远更是入不敷出,这一片刻的功夫,陆远便觉得自己内力被抽走了一小半。当下立刻撤掉剑诀,打坐恢复。
这二十天来,陆远便在蒙泽之上不断修炼,打坐一个时辰后便练剑一个时辰,他发现不断的抽空自身内力,再去凝聚,可以隐约提升自己内力修炼的速度,于是便这般循环往复的进行。
戮刃与钩车这两招剑诀已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需要之时便能催发出来,只不过内力的修炼却非一朝一夕之事,而内力浑厚程度决定了剑招的威力。陆远心知这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并不心急,那“百甲”篇的“地怯”剑诀也并未去尝试,光是二寸钩车剑气就将自己累得精疲力竭了,料想那百甲篇的剑招必是自己不能承受之重,甚至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二十天后,陆远睁开眼眸,目中有一丝疲惫,也有哀伤,彷徨,陆远到林中摘了些果子,在蒙泽草地上摘了许多芍药,杜鹃,一并放到布箩墓前,撕了几张宣纸烧给她,陆远轻轻抚摸布箩的碑牌,心中下定决心,杀人虽非我所愿,但这个仇必须要报。
将《穰苴剑谱》与《司马法》收好,放进包袱内,系在身上,离开蒙泽向着仙渡廊桥走去,不住地望着几里外陆家堡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祈祷,爹娘,保佑孩儿,布箩,霖儿,保佑我,田穰苴,保佑我…
夜色中的南靖县城比水云乡少了许多诗情画意,多了些生气,陆远趁着夜色,潜入晁府,陆远穿了一身黑夜夜行衣,催动双足的十二经脉,轻飘飘的约过晁府高墙,落在青石地板上。
陆远根本没有入室杀人的经历,此刻双腿都有些发颤,心口扑通扑通乱跳,但他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自己只要镇定,冷静,则可来无影去无踪,慌乱,则功败垂成。晁家会武功的人不多,自己今非昔比,身负武艺,不必惧怕他们。
少年早就在晁府观察了一个傍晚,晁猛晁云功二人的住处已经了然于胸,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不杀无辜,只杀晁家公子二人。心中计算了许久,此刻来到晁云功住处,此人会些武功,先趁他不备,将他杀了,即使晁家警觉,自己也有机会趁乱杀了那不会武艺的晁猛。
子夜,陆远半蹲在晁云功门前,抽出宝剑,插进门缝,轻轻挑开门栓,潜入门内。晁云功的房间装饰甚为精美,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县丞之子,但是陆远无心去看,也不管晁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今日他的目标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晁云功呼呼大睡,今日饮了许多酒,没发现有人靠近,陆远认准是他,颤抖着手,提起宝剑,一剑刺入晁云功胸口,晁云功顿时醒来,睁大着眼,半张着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来不及惨叫出声,片刻便断了气,陆远将额头伏在剑柄上,哭了出来,心中喃喃道:布箩,子迁为你报仇了,你知道吗?
陆远将剑拔出,在晁云功身上揩干净血迹,看了一会儿晁云功那骇然却一动不动的双眼,没有为他抚上。强迫冷静下来,莫要害怕,告诉自己,还有一个。
好巧不巧,陆远刚从晁云功房内出来,却遇上了倒水的丫鬟,那丫鬟面色大骇,见到陆远蒙面黑衣,手上还持有一柄沾着猩红血痕的剑,从晁云功房内走出,丫鬟愣了足有半刻,终于反应过来,大喊道:“刺客啊。”
陆远在纠结是否灭口,纠结了半日,下不了手,却是让那丫鬟喊了出来,无可奈何,只能迅速去寻晁猛,晁云功在西厢,晁猛在东厢,中间相隔几丈远,还有廊阁,这一刻的耽搁,已有不少家丁听到丫鬟的呼唤,提着木棍甚至刀剑出来。
晁家果然雇佣武丁,私藏兵器,陆远皱眉,与好几个人厮杀在一起,好在这些人武功都不高,最多与自己一样半吊子,甚至不如自己。不过陆远终究初次行刺,心还善良,几次未下杀手,那些武丁却毫不留情,出手狠辣,陆远背上受了一棍,小腿肚子又被割了一刀,感觉比练功时被内力炸断经脉还疼。
陆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突围出去,若是杀不了晁猛,也要保住性命,陆远不想恋战,就想逃走,然而那晁猛却是自己送上门来。
晁猛带着两个武丁前来,声嘶力竭的喝道:“杀了他,杀了他,他杀了云功。”
在场的武丁愕然,没想到这个刺客刺杀了二公子,此刻众人便奋力砍杀陆远,看着陆远的脑袋如同在看钱袋一般。
陆远横眉倒竖,目眦欲裂,一想到布箩惨死,就不禁怒火中烧,就是他,害死了布箩,就是他一直威逼我陆家。
陆远忍着受几处刀伤,也要接近晁猛,刺杀他,晁猛有些惊慌,左右招呼:“拦住他,拦住他。”晁猛不想走,想亲眼见到刺客被擒下,揭下他的蒙面,砍下他的头颅挂在城头祭奠自己弟弟。
陆远将自己练了仅有一个月的内力发挥到极致,苦练二十天的“戮刃”剑诀念出,内力附着于剑上,对着围困自己的晁家武丁左右横砍,那些武丁的刀剑齐刷刷断裂,陆远砍伤几个人,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总算杀出一条血路。
陆远双目血红,想起在南靖县城口自己被晁猛扇的那一巴掌。想起躺在竹架上胸口殷红的布箩,想起父亲被晁家打成重伤,差点死去,终是忍无可忍,多日的郁火集结在心里,冲着面露慌张的晁猛大喝道:
“晁猛,受死。”
这一声大喝却是让晁猛惊醒过来,熟悉的声音让晁猛认出了他,晁猛不敢置信,怎么一个月不见他就学会了武功,还杀了我弟弟,晁猛惊慌道:
“陆远,是你,是陆远,云水乡陆家堡的陆远。”
晁猛这一声不知道是说给陆远听还是说给晁家武丁听,总之陆远暴露了身份,陆远不管那么多,提剑躬身向着晁猛咽喉刺去。晁猛慌张之下不断退避,却退到了柱子上,那剑尖距离晁猛咽喉仅有一寸却停住了,原是有一个武丁手持长戈,架住了陆远。
长戈锋利的刃口刺进陆远腹中,陆远忍痛,握住长戈的刃口,丹田内内力翻江倒海,尽数向右手手三阴经涌去,钩车剑气在剑尖刹那出现,二寸剑气刺进晁猛咽喉,陆远提剑一划,晁猛便如断了线的木偶,捂住喉咙瘫坐在柱子下,不过晁猛喉咙血液涌涌而流,无法止住,不过片刻,便歪着脑袋,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