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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一百零三章 纵火焚寺破顽敌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072 更新时间:2024-11-17 00:27:45

周亦染赤纹袍子上刺绣的那只朱雀明亮耀眼,似不认主人自比走兽,在他胸口呼啸凤翅,吐出火信子,几欲将二人淹没,净因依稀记得,带他进入苦海的人号称玉仙子,是块明玉,洁白无瑕,不食烟火,不肯被这朱雀衔在嘴里。

广州府外北去的青山路上,本是五月燥热,火伞高张,净因却觉得青山之间有簇簇寒风生起,朔风凛冽,恍惚间见到了自己的苦海,那是一处层峦叠嶂的山脚下,有一人奏古琴曲,将自己送入霸王别姬幻境,原本坚毅的菩提之心在琴弦拨动下迸开了一丝裂痕,那清脆,稚嫩,率直,飒爽的音容如清泉细水一般,顺着裂痕流淌进菩提中,汇聚成盘旋流转的一滩苦海,净因问过灵山之上的文殊菩萨,想将这池洼苦海向东引去,让他干涸消散,还菩提之心一个清明,然而扬州城的飘雪,洛水畔的芦草,却将这滩苦海越种越大,苦海便在此生根发芽,菩提佛光为其荫庇,佛经梵文形同虚设,再也无法将海水引去。

“慧师怎生得突兀木讷了,此间一语不发,目光呆滞,可是想到了什么?”周亦染见他不说话,伸出五指不住在他面前晃悠,许久才将沉思的净因唤醒。“该不会是慧师也有一注情海在心中流转罢?此等苦海不是与佛门相去甚远么。”

“施主说笑了,佛门之人最是忌讳戒律,贫僧自小皈依,怎会不知其中要害,只是…只是施主所言的苦海,令贫僧恍如隔世,不知作何回答。”

净因心中拧成麻絮,双手合十,慌不择言,堪堪与周亦染糊弄过去,心中不住苦笑,未想自己与他竟是同病相怜,好在周亦染不疑有他,只以为是净因不知所言,便不在这苦海上纠缠不清了。

行至午时,净因眼尖,望见百丈一处残破庙宇,庙宇槛低檐尖,杂草乱生,似是一处荒废佛寺,便打算进去作揖烧香,却听得身侧周亦染一声疑叫:

“那是谁?”

徇声望去,却见远处一人身穿黑袍,面色阴鸷,眉目紧锁,似有三分怒意,那人左顾右盼,倏尔远眺,倏尔近窥,似是在找寻什么,只不过周亦染二人离得他甚远,又有林木遮蔽,那人尚未发现二人踪影。

要说此人面相之阴沉,便是过去一年,净因也能一目认出,此人不是那大琴殿琴惮又是谁,恰巧又执一柄玛瑙长琴,便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周亦染也将他认了出来。

“我听大哥说,大琴殿差使来广州,带来了重要书信,没想到这使臣便是他,不过这厮在这鬼鬼祟祟作甚,莫不是又耍什么阴谋诡计,小师傅我们尾随此人探查一二。”

不知周亦染前刻慧师慧师地喊,这一刻怎又成了小师傅。不过听其所言,那河北大琴殿与自己佛宗竟同时谴使传书而来广州府,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佛门识觉令他有不详之感,此刻碰上这琴惮,不妨暗中观察。

破庙门扉紧闭,内不透光,琴惮本想催动掌力一掌轰了庙门,忽而露出迟疑之色,将手压了下来,阴鸷的眸子滴溜一转,自顾冷哼道:

“两个小贼虽无大略,却常使小阴谋,这破庙看似荒废许久,无人问津,实则你二人受伤在身,无法走远,方圆十里之内也只有这一处落脚地,不在这里又能去何处。”

“莫不是守株待兔,在内设好陷阱以待老夫,以为老夫会中计,实则小道尔。”

说罢琴惮不再向前,反而是摘下长琴,盘膝而坐,距那庙门不过几丈,竟兀自奏起乐来,琴惮十指狂舞,《十面埋伏》顿起,破庙不过一亩地,遍地杂草,无甚遮拦,霎时便被靡靡之音缠绕。

“老夫要看你们能藏到什么时候。”

这不知名的青山破庙本就静煞,流火波澜,拂过及膝黄草,宛若氤氲叠嶂,虚幻不清,也不知是热浪滚滚抚过还是古琴曲内力强横,所到之处,一阵光影涟漪。半炷香过去,那庙门依旧紧闭,琴惮不免心生疑惑,那女贼依仗门派玄妙内力也便罢了,谅她能够支撑得久一些,可那嘴贱小贼如何承受得住,自己不过大力一挥,将《十面埋伏》弹到极致,便让他承受了霸王别姬之苦,如此半炷香过去,此地没有任何动静,莫非他还陷在幻境之中,尚未醒来?亦或是老夫多虑了,这二人早已远遁,根本没在破庙内?

琴惮起身,双目阴沉,拨动琴弦,弹出一记音刀,炸毁庙门,哐当声起,久积尘土的庙门霎时四分五裂,四散开来,化为碎渣,此处似乎真未有人来过,破败的庙门终日风吹雨打,遭音刀斩毁,荡起蒙蒙尘埃,琴惮正欲进去,却听得“嗖”地一声,灰蒙蒙间竟是有支利箭自庙内射出,不过受者早有警觉,虚晃一手便将箭矢夹住,双指揉捏之间,软飘飘的,却是一支竹枝罢了,应是音刀毁门,触动了什么机关,将其射出,不像是方霖持内力所为。

却见竹箭上绑着一卷小纸,摊开不过巴掌大,上面写着:

“无勇老贼,气急败坏,焉敢入庙否。”

琴惮见之冷笑,本不欲理会,然那数几字迹不知是何颜料所作,疑惑间细看,却嗅得恶臭扑鼻,竟是鸟粪,粘之一手,肮脏不已,难掩口鼻,琴惮自持身份之人,被两后辈以鸟粪戏弄,顿时想起那只被陆远抱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口唤竖子,啁啁不停的拔毛鹦鹉,登时大怒,五脏六腑被《九章经》的狂躁内力灌满,怒喝道:

“乡野蟊贼,如一孽畜般,不知礼数,老夫要把你抓回邺城,废掉经脉,丢进地牢,以泄愤恨。”

说罢大袖一挥,内力翻滚间卷起狂风,吹散尘土,踏入庙内,一眼便见到一架松散的弓,被琴惮一掌拍废,左右环伺,却见除了中堂一尊斑驳石雕佛像,下首一盏台案,一顶香炉,香火早已熄灭,已无他物,不像有人来过,倒是这寺内堆积了黄草,有的用草绳捆好,垒成一摞,有的散乱,尚带泥土味,似是新割的,荒野之地别的不多,唯有黄草取之不竭。

想来方霖负伤,陆远入幻,纵使她有太白相力,也是走不远的,这破庙内已无二人踪影,难道仅仅是以腌臜之物戏耍老夫,图一时之快么。

就在琴惮疑惑,不明就里之时,庙外突兀响起一声清亮娇喝:

“业火,起。”

一声令下,旋即火势顿起,点点星子自破庙四周响应,应声自焚,五月之天,又是岭南之地,燥热无比,破庙无一湿爽之物,仅有干巴巴的黄草,方霖蛰伏在庙外多时,数记荧惑掌拍下,荧惑相力炙热无比,霎时便将林火燃了起来,火势借风大涨,只消得片刻,便将整座庙宇尽数笼罩。

“两个小贼非但不逃,还想计杀老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琴惮不怒反笑,区区火势,焉能将老夫烧死,当初在扬州城被人以油罐之火暗算,让你们逃了,今日又想故技重施,若让你们再逃,岂不贻笑大方。

这业火虽大,借天时地利,转瞬将房梁都烧塌了,却不能瞬间致琴惮于死地,琴惮大袖一挥,浑厚内力刚猛涌动,震散火星,将门槛踢碎,正要出来擒杀点火的方霖,却见得门口正立的方霖小脸煞白,碎花短袖衣血污模糊不清,应是伤势刚好,气力不足,然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直瞪琴惮,浑黄的内力凝聚右掌,如厚土一般,便是燃天火焰也无法将其掩盖,那玉手似是凝练了手太阴肺经的全部内力,无形化有形,如一角重鼎,尽数向琴惮拍来。

“镇星相力,十成。”

虽说方霖先是与琴惮斗得两败俱伤,挟陆远逃遁,又施展等星移秘法,将一身内力化了去,此刻仓促间凝聚的镇星相力并不浓郁,然而那琴惮也不好受,以肉身硬拼剑法本就受了伤,奔袭追杀多时,一身内力也散了大半,正是二人尽皆狼狈,而方霖这一掌化无形为有形,拼尽全力,势要阻他逃出火场,琴惮遭火一烧,内力虚浮,突兀见到方霖,仓促应战,也未发挥出多少实力,二人对掌,小有地动山摇之势,镇星相力排山倒海,力大无穷,刹那又将琴惮推进了火坑之中。

陆远早已严阵以待,听得对掌声,倒持千墨星剑,周身经脉之中如雨雾般的内力尽数融合,万川归海,自双掌关冲,少商等穴道融进剑柄之中,陆远修习《穰苴剑谱》良久,“百甲”篇的内力已不容小觑,星剑黝黑,古井无波的剑体竟在陆远内力灌注下隐隐发光,手腕一抖,内力化剑气,破剑而出,一分二,二分三,千万柄莹白剑气电射而出,斩向破庙,刀光剑影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屋梁应声倒塌,将琴惮埋在火场之下。

好剑,好功法。陆远心喜,摩挲千墨星剑的黝黑剑格,冰凉中又似有一丝温润,不知是神剑凛冽之功劳,还是自己内力精进有所为,这一招“地怯”剑诀比之在龙虎山上修炼一载初成之时强上不少,料想再见那琴武阳之时,也能痛杀此人一番了。

陆远摘了剑,别在腰间,搀扶起被琴惮反震而回的方霖,心疼之余为她抹去唇角鲜血,左右自己内力充盈,亦没受皮肉伤,抱起方霖虚弱的身子便跑。也不知那琴惮埋在火里死了没,以他的强横修为,应是极难,这番施计伤他一回,望他吃得教训,到此为止,莫要再行苦追。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烧了佛寺的陆远二人拔腿就跑,却不知一切尽被净因看在眼里,净因颇感无奈,虽是荒废破庙,这般焚烧,也太过有损德行,也不知庙内有无佛像,若有尊铜佛,怕是已化为一滩黄水了。不禁心中叹息,对着佛寺不住叩拜,希望佛祖看在方霖逃命的份上,饶恕她的放肆过错,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砰地一声,一个黑炭影子,从火影里一跃而起,一蹦三尺高,坠入荒草堆里,扑腾许久,才将袍子上的火星扑灭,大琴殿二品修为的高手,果然强横,这般大火也未将其殒命。

“小贼…气煞我也,不杀你老夫誓不为人。”

琴惮蓬头垢面,浑身褴褛,乌黑长发尽数寸断,以手抚面,却是越摸越黑,碳火扑鼻,呛之咳嗽,玛瑙长琴倒是命大,此物虽硬,置于火烤本是极脆,内嵌的几颗猩红眼珠黯淡无光,琴弦尽数崩断,然而琴身柔韧,幸未破裂。这般际遇,实在奇耻大辱,若是别人,亦不想再招惹方霖这般难缠之人,而琴惮养尊处优,桀骜多时,被小辈这般羞辱,如何肯罢休,当即背上长琴,不顾伤势,寻着那二人逃离的方位便要追去,做个了结。

见他依旧不依不饶,净因惦念方霖安危,复又速速追上,方霖本就积攒不多的内力,被那一掌尽数耗尽,扯动伤势,腹中一阵绞痛,俏脸泛白,软倒在陆远怀里,陆远内力不若他醇厚,所习八卦乾坤步尚未熟悉,此轻功招式诡异,可游龙画步,惊鸿移影,五丈之内同修为者难以触及他的身形,而用于长途奔袭之时,却又平乏无力,比之太白相力的风驰电掣一跃千里,几如施施而行,如迈泥地,甚至不如那周亦染的朱雀功,陆远百思不得其解,实是他从未在龙虎山祖师石窟上记载的轻功秘籍中找到纵跃法门,也不知李靖李药师自创的轻功是否遗失了半本,只留下腾挪之术,未有奔袭之功。

不多时,身后骂声渐近,陆远知是那琴惮追了上来,却又无可奈何,心道这番要是得以脱险,说不得要回龙虎山寻葛连真人讨要一本轻功秘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