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杨柳江沙岸
“如何,你来一用计杀我不成,二来率军围困我,也被老夫识破,来瑱啊,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投靠老夫,这山南诸郡,老夫依旧交给你掌管。”侯君炎大笑道。
来瑱回头一望汉水上厮杀的烽火,唉声叹息,终是大意了一分,只是想到天下如今的形势,却又容不得他们退缩,于是便对缘道惜二人说道:“老贼狡猾,武功又高,今日血战,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逃走,襄阳失守,则整片南阳告急,叛军直指武关,朝廷便愈发困苦了。”
“为了南阳与江南的百姓,战吧。”缘道惜依旧声音清冷,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我的身份暴露了,不过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一只最硬的王八,也不枉自己这么多年一番艰苦的潜伏之路。”陈洛先摇头一叹。
“今日必是一场恶战,二位英雄大义凛然,来某心生钦佩,为了天下百姓,社稷安危,来某虽死无憾。”来瑱拱手道。
“来节度,可是想通透了,是否弃暗投明,归顺我等。”
“今日不能杀你,来某自刎谢罪。”来瑱怒喝一声,持刀大踏步杀来。
“可惜啊,我若是侍奉你左右,说不定死的不是玄天王,便是你,那真是一了百了,天下太平了。”陈洛先抚须感慨道。
这番话说得愈发令侯君炎大怒,指他骂道:“你十五岁全家葬身大海,是老夫救了你传你武功,拜你为万贺门掌门,而你却忘恩负义,你说你该不该死。”
陈洛先却也动了肝火,七寸长的胡子气得发颤,“我是背叛了你,可你却背叛了陛下,背叛了天下百姓,你说谁更该死?”
唯有缘道惜持剑上前,幽幽目光望了周亦染一眼,眼角有些闪烁,而后转头不再看他,径直杀向侯君炎。
来瑱,陈洛先内力高深,几乎可与方杜匹敌,二人照顾缘道惜,主动寻上最为难缠的白天王与侯君炎,而将碧天王留给她,缘道惜心知二人压力甚大,在侯君炎层不出穷的武功下险死还生,不禁拼命,要将碧天王速速击杀,去帮那二人。
“我知道漳州府那日就是你,我好恨,未能识破你的奸计,还我夫君命来。”
缘道惜将压抑了一年的怨恨宣泄出来,双目猩红,内力翻腾,招招狠辣,不惜以伤换伤,要索他性命,碧天王实力本就不如她,往日都不敢擅自翻脸,今日短兵相接,实数无奈,此刻边打边退,胆战心惊,不禁气恼道:
“你这疯女人,主上许了你诸多好处,你却执迷不悟。”
“纳命来。”
几十招过去,碧天王乌冠掉落,长发披散,身上黑袍破碎,青龙更是断成数截,浑身都是血洞,虽尚无致命伤,却疼痛难忍,狼狈不堪。
“疯女人,你夫君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找龙骧派那个老匹夫去。”
“叛贼,受死。”
“你这贱人,油盐不进…”
碧天王被追得四处逃窜,身后的泥土都被缘道惜的利刃挑出了数个大坑,让他背脊发凉,从未觉得右无棱剑法这般厉害,此刻他这条青龙翻不了云雾了,却见得那只白凤静悄悄地立在原地,就这般看着自己被追杀,傻了一般,不禁大怒:
“周亦染,你这傻鸟,成天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主上养你三十多年,便是个饭桶吗?”
见那浪子立在原地,眼神空洞,真如吓傻了一般,对他话语充耳不闻,碧天王不禁大气,一口淤血堵在胸口,几乎让他逃命的脚步停滞,险而又险躲过身后一剑,仰天长叹道:
“可恶啊,若不是这傻鸟三番两次暗中阻拦,你这女人早就死了。”
碧天王的话语令得缘道惜持剑的手一僵,不由自主望向不远处的周亦染,只见他神色万般落寞,自打出了襄阳城便未挪动半步,只是一直盯着自己,那落寞萧索的神色,与碧天王的话语,令得缘道惜心头一阵大乱,如同麻絮,剪也剪不断,心中的怒气都散去三分,眼神飘忽不定,不想去看他。
便是趁这片刻时机,碧天王大步一跃,拉开距离,松了口气,看着一侧四大高手打得山崩地裂,这里二人相聚数丈,却是沉默不语,着实诡异,灵机一动,便躲到周亦染身后,将他呆滞的身子一翻,挡住缘道惜,冲他喝道:
“傻鸟,给我醒醒,你是要女人还是要小命,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该死的,三魂七魄都被人勾走了,我万贺门怎么会出你这种窝囊废物。”
碧天王又好气又好笑,想来主上理都不理他,应是对他十分失望,只当他是给四象大阵充数的,而今玄天王被那叛徒杀了,四象大阵结不成了,主上更是不会在乎周亦染这半吊子武功。只是主上不以为意,自己还要靠他保命呢。
于是一拳击在他下腹,腹中剧痛传来,终是让将周亦染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瞳孔重新凝聚光芒,身后又扑来一阵香风,熟悉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往昔的从容冷静。
“周亦染,你让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杨柳江沙岸
碧天王将心一横,心道左右也逃不过她,索性便将周亦染当做挡箭牌,围着书生不停的转,见到缘道惜提着沾血长剑,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比雁荡山的坚冰还要寒冷,可就是不肯出手,不禁大喜。
“傻鸟还算有点用。”
缘道惜大气,真恨不得一剑刺穿二人,让那狗贼命丧黄泉,可白袍书生挡在这里,让她缕缕提起长剑的手都在微颤,怎么也下不了手,狠下心去刺穿他。
“狗贼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哈哈,老夫就知道,你这疯女人自诩清高,自命不凡,整日以玉仙子自居,实则水性杨花,恐怕早就跟这傻小子有染,难怪这只淫荡凤凰好色成性,却唯独对你情有独钟,怎么,面对这玉面周郎下不了手罢,老夫便知道…”
终于碧天王出了一口恶气,便是要激怒缘道惜,让她乱了方寸,自己好出手偷袭,只是让他万般未曾料到,缘道惜的怒气尚在酝酿之中,未曾失措,周亦染却是不能忍受了,竟勃然大怒,攥紧碧天王的衣领,将他提起地面半尺有余,脸上青筋暴鼓,热浪滚滚。
“住嘴,不许你污蔑惜儿,她与我是清白的。”
“你…”
莫说碧天王从未见过一向甚好欺负的周亦染这般愠怒,便是他自己,亦有些怅然若失,往来臭虫嘲讽他与缘道惜有染,他向来不怒反喜,今日这般失态,真的是不堪污蔑清白么。
江滩上那两人愈发力竭了,恐怕不出半个时辰,都要败给主上,被他吸成人干,自己若对镇守襄阳的这三人出手,他们必死无疑,自己还能为惜儿求得到情么?多半求不到,便是惜儿自己,也会求得自刎的。这番局面,除非自己能带着惜儿远走高飞,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奈何他是天上的朱雀,却飞不出江南大地,便要被侯君炎翻手扑下来。
“周亦染,你让开啊。”
缘道惜见来瑱与陈洛先险象环生,不禁大急,却见周亦染转身对他说道:
“你杀了他又有何用呢?主上不会放过你们的,凭你们的武功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缘道惜声音发冷:“那老贼自会有天收拾,这种杂碎,我便代天收了他。周亦染,你若是还欲劝降的话,便不要再说话了,你不配做江南人。”
“我是钱塘人,离大海只有一步之遥,惜儿,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在大难临头之前,带你去看看雁荡山的风花雪月。”
一刹那仿佛玉面书生的浪荡性子悉数退却了,夕阳照在冠玉般的侧脸上,泛起红蒙蒙的光,仿若一块沁血璞玉一般,历经百年沧桑不曾失去光泽,而血色却是愈发浓郁了,白袍书生对玉仙子的誓言情真意切,只是这般如梦似幻的场景,却是显露在这片喊杀不断的修罗场上。
梦幻终究打破了,侯君炎一记四象神掌,四色荡漾,将来瑱打得吐血败退,翻手一抓,要去吸他武功,所幸被陈洛先以《乾元功》化掉,堪堪救下一条性命。
侯君炎见状冷笑,空出半刻时间,伸掌在大地上一拍,借力用力,向缘道惜飞来,一指指向她咽喉,缘道惜拍掌去接,却完全不是对手,手掌被他的浑厚内力洞穿,痛入骨髓,又是一掌拍来,浑然抵挡不住,肩骨碎裂,经脉寸断,手臂软踏踏垂下,倒在地上,浑身疼痛,挣扎后退。
“你好像给老夫制造了不小麻烦,老夫突然不想杀你,今日废了你武功,看你还能不能在江南掀起义军,阻碍老夫北伐大业。”
侯君炎五指之间环绕水波状的真气,这一掌拍下,缘道惜便要废掉,此生都拿不起剑了,与她夫君缘道修一般,迅速枯萎老去,没有几年可活,缘道惜将眼睛也闭上了,脸上皆是死志,未曾杀得碧天王是她无能,能去地下与夫君相见是她幸运。
水波纹状的化功大法就要落在缘道惜身上时,斜刺里窜出一道白袍身影,周亦染奋不顾身,替缘道惜接下了这致命一掌,那水波纹内力渗入周亦染体内,不消片刻,便将他修炼十几年的浓郁内力化得一干二净,恍若一阵橙红色的暖气在他周身一震,如同烟雾一般散去了。与之而来的是浑身经脉剧烈收缩,而后老朽枯萎,浑身剧痛抽搐,汉水浸湿白袍,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了。
尤其是周亦染用自己的心脉去挡了这一掌,侯君炎的掌力何其厚重,胸腔瞬间塌陷下去,一颗火红的心脏瞬间千疮百孔,血液流失,带走了周亦染一身精气,侯君炎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玄天王被袭杀令他惋惜,陈洛先背叛令他痛恨,唯有这赤天王痴傻,让他恨铁不成钢。
“你这竖子,真是朽木不可雕,老夫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宽恕了你这么多次,你还要背叛老夫,真是让老夫心寒啊,唉,这世上人,总是这般执迷不悟。”
“亦然报答不了主上授业之恩,只能以死明志了。”
侯君炎气得胸口起伏,将他泄了气的身子扔在地上,正想给那缘道惜一个痛快,身后方杜抵挡不住二人,又拍马杀来,侯君炎只觉自己这把破烂身子骨十分疲惫,强自打起精神去战两大高手。
缘道惜感觉眼睛变得湿润,不知是汉水连绵蒸腾数日的雾气还是襄阳城外的狂风吹松了她的眼角,总之眼眶湿润,忍不住有泪水划落,缘道惜单手持剑插进泥土里,挣扎着爬了一丈,爬到周亦染身边,那白袍变得污浊,胸口朱雀塌陷了下去,缘道惜的手有些冰凉,亦有些颤抖,向那个塌陷的洞口按过去。
缘道惜的内力不像她的人那般冰冷,反倒是很暖,如同江南和煦的东风一般,吹暖人的骨髓,只是周亦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纤细的手臂拿开,轻声说道:
“没用的,惜儿,我要死了,不要浪费内力。”
“你有什么遗言,你有什么要嘱托的人,我的腿脚还利索,我去帮你说一声。”
清冷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还能强撑多久。
“没有,我是孤儿,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朋友。”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在听着。”
缘道惜不理他,依旧将手按在他胸口,为他送去内力,不管周亦染告诉她,不要她浪费内力,只求自己的内力渡进他那塌陷的胸膛后,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只是弥留之际,是周亦染一生之中最为自然的时刻,他只想在这黯淡夕阳下,静静看一会儿缘道惜的脸。
“这一辈子过得好累好无奈啊,希望来生,能做一个穷苦书生便好,考不起功名也没什么,宁愿自己从未去过钱塘,从未见过雁荡山。”
隔着单薄的白袍,缘道惜几乎能感觉到,那颗心脏跳动得愈发微弱,温度渐渐变凉,自己送去再多内力,都暖不了他,仿佛有血迹从自己五指渗出,缓缓流进泥土里,可是自己手背上,只有光洁的汗水。周亦染如玉般的清丽面容,仿若生出了三寸皱纹,只是她知道,等不到周亦染变老,他便要离开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