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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两百一十二章 风波渐息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235 更新时间:2024-11-17 00:27:45

陆远听着隐约澎湃的波涛河水,沉默不语,奔逃了三日,才逃了百余里,果真是精疲力尽了,不过这琴霁的轻功看来也不怎么样。

“小贼哪里逃,看你还有多少气力。”

那黄河水声令得陆远口干舌燥,很想俯在地上猛喝一口,可是身后人不让,为了活命,只能跳出山林来。眼前河水跨过了万仞高山,流进了平原,不算湍急了,可陆远现在一身内力不足一二成,一条河在眼前化作两条长龙,头昏眼花,已不知道能否跨过去了。

琴霁也冲出了山林,望着眼前景色,不禁放声大笑:

“黄河天堑,看你这小贼如何渡江。”

此刻陆远倒是颇为平静,逃也逃累了,大不了引头一死,便弓着身转头笑道:

“是挺可惜的,可惜门派孽徒不认我这祖师爷爷。”

“我定要将你舌头割下来,挂在邺城城头晾晒三日。”琴霁怒骂道。

“别,别,我说琴霁老贼,你让我渡河,再唤我三声祖师爷爷,我将琴谱说给你听,如何?”

琴霁一时犹豫下来,低眉思索,似在揣摩这小贼是否言而守信,会不会将琴谱交出来。

“不唤爷爷也行,让我走便好。”

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令得琴霁消磨了耐心,怒火中烧,大踏步走来。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日老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敬河北列祖列宗。”

见琴霁气势汹汹,陆远无可奈何,只能转身渡河,可是黄河之水数十丈宽,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真能渡过去么?正是危急万分的关头,缥缈江面上隐约划过来了一艘小船,穿上站着一位云纱环绕的料峭女子,那女子的高矮胖瘦,便是陆远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霖儿…”

方霖也看见了他,亦看见了他身后穷凶极恶的琴霁,船也不要了,拔剑出鞘,娇喝一声,白光托足,踏波而来。

“老贼勿伤子迁。”

一番交战之后,方霖被寒冰内力冻的发抖,心知自己尚且不是老贼对手,抱起陆远便向河北逃去。所幸太白相力大成,渡江已是轻而易举,在黄河上踏出数道涟漪,如洛神的凌波微步一般,飘然而去。

只是方霖回头一看,那琴霁竟然施展寒冰内力,在河水之上冻出一条数十丈长的冰棱,琴霁轻功虽不及二人,然而却有一手好本事,区区黄河天堑奈何不了他,踏莎而来,寒霜殿后,一如那一年在洛水畔遇到他的情形一致。

“倒是忘了他还有这份把戏。”

方霖狡黠一笑,抱着陆远轻巧北去。陆远害怕自己身上树杈子扎疼她,便把树枝削平了,此时靠在她柔软的肩上,闻着淡淡清香,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

虽然不知方霖为何不仰仗轻功逃走,虽然不知方霖有什么妙计,可她的淡然样子,总是让自己莫名安心。

方霖抱着陆远奔逃了数里地,奔至黄河北岸的密林里,向着崎岖险阻的山路走进去,琴霁见到方霖似乎有备而来的模样,也起了三分疑心,脚步放缓起来,她停我也停,三个人隔着数丈远的茂密山林相互演戏,终于方霖察觉到了琴霁的动作,不再等待了,将陆远放在树桩边,长啸一声,手上变得赤红,向前一挥,山林顺势冒死火星子来。

此时朗春,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荧惑相力在茂密的丛林里一招,顿时燃起山火,黄河滚滚带来的江风让得火焰更甚,在二人面前围成一圈隔绝带,琴霁冷笑一声,双袖一挥,寒冰内力扑灭了大量火焰,顿时雾气蒸腾而起,沸腾山林,隔绝了前方视野。

琴霁惊疑一声,感觉像是中计了,大步一迈,冲进雾气中,那时一道冷光闪烁,方霖轻盈如风的身形持剑刺来,千墨星剑泛着黝黑色的幽光,琴霁赤手空拳,与方霖交战了数十招,正是战况焦灼之时,斜眼里又杀出一人,却是一个灰衣和尚,双拳紧握,力大刚猛,琴霁力战二人,打了一炷香的时间,始终分不出胜负。

“若老夫带得乐器在身上,定要你这两个小贼跪地求饶。”

赤身搏斗始终不是大琴殿的武学精髓,琴霁向来自负,冰晶长琴被陆远射穿后,一直未去门派取琴,身上也不肯带凡俗乐器,今日竟是被两个晚辈拖住了。只是方霖并没有与他死拼的气力,虚晃一剑,削出一记二星斩,便转身离去。

“净因师兄,我们走。”

琴霁再次施展冰霜内力,将火焰扑灭,茂密山林中水雾漫漫,等他冲出去时,方圆一里之内已经看不见三个年轻人的身影了。

濮阳县临北的一处古刹之中,方霖将那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陆远轻轻放下,为他检查伤势,又拿了好几坛大酒来,为他清洗伤口。净因则是在古刹周围观望许久,见到并无琴霁身影,也无官兵追来,方才进寺,紧闭大门。

“二位施主如今是燕军苦大仇深的敌人,深入叛军腹地,可是极其危险一桩事啊。”

“说来也是,倒是净因师兄这个扮相和善,叛军也打不起什么兴致,对你出手。”

第两百一十二章 风波渐息

“阿弥陀佛。”

不知为何,净因摸了摸光洁的脑壳,感觉戒疤有些燥热,方霖身旁摆放的数个酒坛子里有浓醇香味透盖而出,令得他吞咽了许久口水。

这一幕恰好让陆远看见,眯着眼睛一笑,提起一个装满酒的酒坛扔给他,和尚像接宝贝一般将圆鼓鼓的陶土罐子接住,不肯洒落一滴酒水。

方霖既是不解,却又轻恼,陆远手臂上扎了四五根树杈子,都是失足翻下山崖所致,根根嵌进皮肉里,方霖轻巧拔下来一根,足有小指粗细,却是疼的陆远龇牙咧嘴。

“呀,子迁,弄疼你了。”

还未等陆远说话呢,方霖眼疾手快,一连拔掉数根木枝,拍掉土盖子,扣起酒坛便向伤口上倒酒,直把陆远疼得死去活来。尤是方霖起初为了惩罚他给和尚喝酒,而今见到陆远这般模样,不免十分心疼,立刻施展辰星相力,为他疗伤。

“子迁忍一忍啊,很快就过去了。”

“没事,皮肉伤罢了,大丈夫何惧一时疼痛。”

方霖的柔软手掌抚摸在陆远胳膊上,绿盈盈的光芒渗入皮肉,滋养肌骨,伤口未过多久便不再流血了。而后又是掏出怀中的白色丝绸,为他包扎伤口,那般细致悉心的模样,足让历经了一个月凄惨生活的陆远为之动容,心头一阵热浪翻滚,泪水就在脸颊上打转。

“子迁你怎么这个样子,好几天没吃饭么?”

方霖捧着他的脸问道,一副瘦如枯松的模样,胡须阑珊,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好几天…应是好几天吧。”陆远迷迷糊糊说道,此刻才想起来问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清醒过来之后,在扬州遇到了净因师兄,便结伴北上,得知你在睢阳,便来睢阳寻你,可是来的时候,睢阳已经陷落了,而城墙上贴了你的通缉令,才知道你逃脱了出去。而后在睢阳城北找寻了你三日,终于在黄河边上找到了你。”方霖缓缓说道。

陆远见状皱眉思索,复又问道:“徐州和临淮可有援兵赶来?”

一侧净因开口说道:“睢阳城破的第二日,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便发告示,光复河南,在纠集大军,恐怕今日已经开战了。”

陆远听见这番话语,冷笑摇头,为张巡与南霁云感到不值,心头之悲伤,让他有泪却又落不下,见他这番丧气的模样,方霖有些担忧害怕,小声问他:

“听说睢阳很惨烈,城中兵民无一人生还,子迁,你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陆远抬起头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片刻之后,伸出双手,一把将方霖搂紧了怀里,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感受着方霖身上的体温,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味道,仿佛时隔一个月,终于闻到了人间的味道。

眼睛里有沙砾闪烁,红通通的,陆远疲惫地声音显得很浅:

“没什么,都是浮光掠影罢了,不过我很饿…”

“那我去给你找吃的。”方霖修养了一个月,没他这么伤感,反倒是有人在身旁,羞涩又扭捏,要从他怀里挣脱开,只是陆远将她搂的很紧,让她浑身乏力,也不知道是谁饿得头晕目眩,没有力气。

“可是你一走,我就要昏死过去了。”

“我去罢,你好好养伤。”净因突兀说道,这才让陆远回过神来,手上力气松了半分,只见和尚垂下眼眸,速速转身离去,仿若什么也没看见。

“谢净因师…”话音未落,人已远去,古刹的庙门关得紧紧的。

古刹之内两人依偎,万分旖旎,上面那尊铜锈斑驳的大佛仿若看不下去,一道阳光撒在铜佛眼睛上,又反射在方霖面颊上,十分刺目,令她忍不住伸手去遮拦。

“听说…听说睢阳早已断粮,城中将士是吃人…才坚持了那么久。”

陆远的胸膛仿佛干瘪了几分,肋骨硌得她肩膀有些吃疼,那人呼吸平缓,可却一直没有说话,古刹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方霖心头有些忐忑,害怕自己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十分后悔,正抬头去看他。

“子迁,我…”

却见陆远一脸笑意望着她,两张脸靠的这么近,鼻息缠绕,惹得方霖俏脸通红,陆远可不惯着她,抓起她的手,当着她的面,放进自己嘴里轻咬。

“是啊,吃人肉,我也吃,就像这样,咬一口会很疼罢。”

细密的牙齿在她手腕上厮磨,齿间缝隙如沟壑交错,干渴枯燥的嘴唇扎她手心,无不让她一颗心扑通直跳,面色绯红,比之夕阳更甚,什么战乱,什么睢阳,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能将头深深埋进陆远胸膛里,翻涌鼓捣。

“你又咬我,你又咬我。”

谁知陆远真的咬了她一口,留下一排浅浅齿印,和残留在唇齿间的咸香味,恋恋不舍地将她白皙手腕拿开,害怕自己饿成豺狼,真的六亲不认,撕下一块肉来,眼前人儿可真是对他没有一丝防备。古刹之内徘徊着方霖的羞赧声与陆远的哭丧声,久久不平…

“霖儿,其实我是真的很饿…”

最终方霖也不知道陆远在睢阳城内经历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诚如那一段时日,方霖挤出笑脸面对他,不曾将肝肠寸断的感伤带给他,陆远也将睢阳的地狱景象深深埋藏进笑颜中。

毕竟连年征战,麻木的厮杀,已经让二人疲惫不堪,几近崩溃了。

“这是什么?”

三人团坐在古刹外,面前燃起一簇篝火,许久没有这么团聚过了。陆远摩拳擦掌,望着篝火上炙烤的那只黑不溜秋的小兽垂涎三尺。

“獐子,江南那边挺多的吧,陆施主你未见过?”净因说道,不忘了啃一口自己摘的果子。

“净因师兄,你怎么杀生啊…”方霖捂着嘴巴说道,这话令得净因抓耳挠腮,无奈苦笑,心道还不是见你夫君快要饿成一只獐子了,我也是菩萨心肠。倒是陆远给他解了围:

“没有的事,净因师兄抓回来,我下的手。”

说罢便迫不及待钳下一只兽腿,也不管烫嘴,大快朵颐起来,望着净因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那副模样分明是,你慢慢吃果子罢,美味我便笑纳了。

只是吃着吃着,睢阳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手中的肉块嚼也嚼不动。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二位施主接下来作何打算呢?”净因问道。

“我在路上打探到消息,听闻郭,李二位已经平定了河东,洛阳那里历经了一回清算,安庆绪稳稳夺得了皇位,便将史思明和尹子奇召回去了,太原和江淮的危急算了解了,按安庆绪这一步棋来看,应是为了应对朝廷的举动。看来陛下已经打算纠集大军,收复两京了,十数万朔方,河东,回纥的大军将会直逼关中,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方霖说道。

“所以你们打算回去参军平叛么?”净因问她,方霖点点头,目光依旧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