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敏当年翻阅《新唐书》，知道公元767年，十一月，壬申日，京师地震，自东北来，其声如雷者。次年五月，丙戌日，又震。两次地震相差不过半年，发生地还是在有百万人口的长安，可以想象到时候会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沐泽听邱敏说完，一脸将信将疑，他不是不信邱敏，有些奇人异士能提前预测地震的发生这并不奇怪，但那些人也只能预测个大概，很多还不准。如今才七月底，邱敏就可以预测到今年十一月和次年五月有地震，甚至具体到哪一天地震她都能知道，这未免就太令人难以置信。

邱敏也知道自己这突发性的预言很难让人相信，毕竟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地震局都做不到准确预测地震。但她不是预测，她是根据史书上的记载说出即将要发生的灾难。

要让沐泽相信，就得交待自己的来历。

“你相不相信人有灵魂，能够穿越时空借尸还魂？”

沐泽听邱敏说了一个时辰，这突如其来的告知完全超出了他的认识范畴。千年之后的人可以飞上月亮，马车要跑上一个月的路程只要几个时辰就能达到，两个人即使相隔万里也可以面对面的说话聊天，人民生活很富足，就算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可以通过“网络”轻易获得大量的知识。

邱敏说的嘴都干了，沐泽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让她摸不清他的态度——到底是相信，还是觉得她在信口胡说？

她喝了口茶润润喉，轻声问：“你不相信我？”

沐泽回过神来，他和邱敏相处了五年，知道她总会说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听似胡编乱造，但也不是完全无逻辑可循，她自称那些故事她是从书上看来的，可他识字以后博览群书，也不曾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她说的故事。

邱敏的身份简单，八岁以前是普通农户之女，八岁进宫，十三岁遇到他，以前他就奇怪邱敏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宫女，怎么能编造那么多风格迥异的故事，谈古论今眼光见解不输于男儿。而且她原姓姜，入宫后改名叫秋敏，她却一再跟自己强调自己姓邱，单名敏。但如果她的真实身份是来自于千年以后，那么以前那些不通处也就说的通了。

邱敏凑近沐泽，自下而上观察他的面瘫脸：“你在想什么？”

沐泽垂眸专注地回视她：“我在想，你来自千年后，那也就是说，你比我小一千多岁，以后不准再说你年纪比我大。”

邱敏无语：“不是这样算的吧？我可是来自千年后的鬼，借了秋敏的身体返阳，你不怕我？”

沐泽将她脸上的挑衅尽收眼底，忽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你想太多了，就你这样的女鬼，我一只手就能收拾三、四个。”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书上说，女鬼返阳若要在人间久呆，就得吸男子阳气而生。试想这世间男子，若是长久被吸阳气必然体弱多病，命不久矣。”

邱敏觉得这家伙在挖陷阱，眯起眼问：“所以？”

沐泽自傲道：“朕贵为真龙天子，自然阳气充足，所以你以后就呆在朕身边，莫要再出去害人。”

邱敏白他一眼：“大言不惭，还阳气充足呢。”朝廷内外谁不知道当今皇帝绰号体弱多晕！

沐泽闻言直接将邱敏压倒在地：“要不要证明给你看下朕阳气足不足？”

邱敏红着脸推他：“你不是说等两年以后吗？”

沐泽恬不知耻：“朕担心你两年不吸阳气对身体不好，所以吃点亏，提前支取你一些。”言罢低头强行含住邱敏的唇。

邱敏被他压住亲得晕晕乎乎，暗想这臭小鬼学这个倒是挺快的，就是明明占便宜还装吃亏的态度实在太可恶。

第二日沐泽上朝，感觉宣政殿内的气氛紧肃。

崔部传来军报，卢琛击败崔国公长子崔光远，夺大名，又率亲精兵克邺城，并截断崔军粮运,继续向南逼近。

沐泽坐在龙椅上，殷士杰站出队列道：“启奏皇上，卢琛遣使来朝送礼，庆贺新帝登基。”

底下一帮大臣相互使眼色：卢琛刚刚打了胜战，正是猖狂的时候，哪有那么好心送礼？来挑衅还差不多吧！

沐泽道：“宣使者上殿。”

一名胡人使者昂首阔步地走进金銮殿，放肆地打量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

据说这位大祈皇帝今年才十五岁，那使者的目光从沐泽脸上扫过，只见这位头戴冕冠的少年五官俊秀，目如朗星，因着年幼，脸部线条不似成年男子阳刚，倒有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那使者暗忖以前听闻中原人好男风，还觉得不可理解，但如今一见这小皇帝，顿时又觉得中原人好男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特别是看到这小皇帝娇贵矜傲的神情，更让人想将他拽下龙椅，扒掉身上华贵的衣服狠狠羞辱一番。

殷士杰见这使者面见皇帝不跪，厉声喝道：“放肆，见圣上为何不跪！”

那使者倨傲道：“我奉陛下旨意，来大祈送礼，我既是代表我朝天子，当与大祈皇帝持平辈礼。”说着对沐泽随意拱拱手，便将礼盒呈上。

殷士杰大怒，还待再说，沐泽开口道：“把礼盒打开。”

那使者将礼盒盖子取下，一颗人头暴露在空气中。

当即就有人惊叫出声：“是崔光远将军！”

崔光远在大名之战中兵败失踪，原来是被卢琛砍了脑袋！

沐泽袖中双拳紧紧握住。崔国公有二子，长子崔光远，次子崔道远。

当年找到沐泽的是次子崔道远，崔氏一族对他有恩。

沐泽深吸一口气，道：“把崔光远将军首级收好，朕要厚葬。”他顿了顿，转过视线看向那名使者，“把他拖出去，给朕砍了！”

那使者大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沐泽冷笑：“这天下只有我大祈一朝，何来两国之说。别说你，就是卢琛也不过是我大祈曾经养的一条狗，朕便是斩了又如何！”

立刻就有侍卫上殿将使者拖出去砍了头。

原本崔氏兵败，还有大臣想要跟卢琛议和，但沐泽一开口就斩了来使，这和谈是不可能了。

这样一来，难免有大臣心中腹诽沐泽年轻气盛，太过冲动。

下了朝，王太后又遣人请沐泽去慈宁宫。

自余同行刺沐泽后，朝中就有人传言太后要谋害皇帝。

因为自丽妃失踪，原本丽妃抚养的皇三子沐清就转由王太后抚养。

沐涵造反，已经失去即位资格，一旦沐泽身亡，就只能让才一岁的沐清即位，王太后垂怜听政。而余同又是王太后送到沐泽身边的，余同行刺沐泽，说他不是王太后指使的，都没有人会相信。

是以沐泽即位后从不去慈宁宫请安，不但没有大臣说他不孝，反而还觉得理所当然。

太后要杀皇帝，皇帝当然不能轻易踏进慈宁宫，甚至有大臣建议沐泽彻查行刺之事。

若是沐泽当真彻查，将以红玉为首的太监宫女严刑拷打，难免会有人受不住，招供出王太后有谋害皇帝之心。但沐泽没有彻查，只是将红玉一干人收押，算是对王皇后的警告，暗示王皇后，他随时都可以拷问这帮太监宫女，太后有没有杀害皇帝之心。

王太后吃了这个哑巴亏，偏偏又无处辩解，因为余同确确实实是从她宫里送出去给沐泽的人。她自然是希望能和沐泽修复关系，奈何沐泽一直不给她机会。

沐泽看着来传话的小太监，本来不想去慈宁宫，但突然想到一个人，又改变主意，转道去了慈宁宫一趟。

***

邱敏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给栾安，她今日无事，带着小宫女捣鼓了一堆刨冰凉水。栾安看了一眼酸梅汤，兴致缺缺：“我胃不好，你还给我喝这东西。”

邱敏挑眉：“我哪知道你胃不好！不喝拉倒。”

栾安叹气：“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念雪体贴，每次都懂得给我送养胃汤。可惜她现在在慈宁宫当差，不能常见到。”

沐泽将念雪释放后，就让她回了王太后身边。

邱敏道：“你也别整日想着吃，跟海宁公公多学着点，他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退了，到时候这皇宫里大太监总管的位置肯定是你来坐。”

栾安还是没精打采：“我知道啦。今天干爹放我假不是？”

沐泽即位后，就提了海宁公公做大太监总管，这位老公公在钱太后身边干了一辈子，不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足以胜任。邱敏让栾安认海宁做干爹，等海宁退下后，栾安自然就接替他的位置。

邱敏看栾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暗叹气：看来老话说的没错，要征服男人的心，先征服男人的胃。也不知念雪给栾安灌了什么迷魂汤。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金龙殿外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邱敏和栾安忙出去迎接，看到沐泽抱了一个小女孩进来，正是沐淽。

邱敏眼前一亮，走过去将沐淽从沐泽怀里接过来：“皇上怎么把公主带来了？”

沐淽已经三岁了，长相有六分像丽妃，长大后必然是个美人。邱敏见沐淽神色恹恹，面有病色，讶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沐泽语声冰冷：“幸好我去慈宁宫看她，不然她非死在那个狠毒的女人手上。堂堂一个公主，夏天屋中没有冰盆，想喝水还得自己爬椅子取，屋里连个伺候的奴婢都没有。”

丽妃失踪，沐淽和沐清按规矩就得由王太后抚养。

“那沐清呢？太后对沐清好不好？”邱敏问。

沐泽神色漠然：“沐清是个皇子，她自然当成宝拽在手上，如果我有什么事，那孩子可是她的筹码。”

沐淽本来就比别的孩子更迟钝些，只会发出一些单音节，在慈宁宫中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苦，现在连话都不说了。邱敏叹息：“公主还这么小，就没了父母，真是可怜。”

沐泽忽然凑近邱敏低声说：“丽妃还活着。”

“真的？”邱敏吃惊。

沐泽拿着小玩意逗弄沐淽，轻声道：“我让小北把她带出宫了。没娘的孩子，很可怜。”

邱敏看着沐泽，想到他也是年幼丧母，所以他才不忍沐淽没了娘吧。

慈宁宫中

随着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响起，王太后皱眉斥道：“清儿怎么哭了？”

念雪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走到王太后面前：“大概是想太后了吧，殿下每次哭，太后一抱他就不哭了呢！”

王太后闻言将沐清接到手中，摇了摇，见沐清还是哭闹不止，拿了一块乳糖放进沐清嘴里。

得了糖的沐清果然立刻就止了哭。

念雪笑道：“看，殿下果然不哭了。”

站在一旁的奶妈心想这宫里没人敢给皇子喂糖，这糖只能由太后喂，小皇子自然看到太后就不哭了。

王太后抱着沐清逗弄：“叫母后，叫母后。”

沐清奶声奶气地叫道：“母后。”

“乖！”王太后乐滋滋地说道：“这孩子啊，就是要从小养在身边的才会跟你亲，半途养的就是养不熟。”

念雪附和道：“可不是，奴婢也是自小养在太后身边的，心里自然就只有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