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关于玉真仙人曾被山贼劫上山的事便被广为传播。时间、地点、事情的经过皆被人详细描述，若非曾经参与过此次事件，断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沐泽震怒之下令京畿卫捉拿造谣生事之人，一天之内就关了好几百人，原本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相信的人并不多，但皇帝一下令抓人，信的人反而更多了起来。

“姑娘，今日下雨，你就别出门了。”小北阻拦邱敏道。

邱敏朝窗外看了一眼，天空灰扑扑的，四处都是蔓延的水汽。雨像线一样，连绵不绝地落在房檐、树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天地间一片萧索之气。

史书上记载，长安从今年四月开始，会有久下不停的雨，一直到九月结束。

这样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出门，但前几日没下雨的时候小北也阻止她出门，大概是怕她听到外面那些谣言吧。其实她真的不怎么在乎，反正就算走到那些议论她的人面前，那些人也不知道她是谁。府里似乎被小北下了封口令，外面的事一点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但小北越是如此，邱敏就越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兰走入室内对邱敏说：“主子，崔国公府崔雯倩小姐求见。”

邱敏还没说什么，小北先怒道：“她来干什么！不见！”

邱敏忙道：“请崔小姐进来。”

小北急道：“姑娘！”

邱敏安抚他：“没事啦，见见她又不会少一块肉。”接着摆摆手，让春兰出去请崔雯倩进来。

崔雯倩带着一身氤湿的水汽进来，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邱敏身上许久，才轻声说：“那些谣言，和我无关。”

小北冷眼看她，以极度厌恶的语气道：“和你无关，那必然和你爹有关！”

崔雯倩如被针扎了一般跳起来，和小北针锋相对：“你血口喷人！我爹不是这种人，他是大英雄，铁铮铮的汉子，才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去败坏一个女子的名节！”

小北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谁不知道你想进宫当皇后娘娘，你以为你们崔家败坏了姑娘的名声，主上就会立你为后？你做梦！主上根本就不喜欢你！”

崔雯倩怒火中烧一拳砸向小北门面。她是将门之女，自小习武，虽是女子，一只粉拳挥来也是虎虎生风，若被打中眼眶，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消不了肿。小北这次有了防备，侧步避开，抬腿就踢她腰眼，丝毫不因为她是女子而留情。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招，最后小北一个擒拿将崔雯倩两条臂膀反转摁在背上：“你服不服！”

崔雯倩愤怒之下用脚朝后踢小北裤裆，小北大怒：这无耻的女人！

遂抬脚在她膝窝上用力一踢，将她踢跪在地上，跪的对象正好还是邱敏。

邱敏：“……”

喂，你们两没经过我同意就在我房里打架，这样好么？好么？

崔雯倩这辈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祖宗跪皇上，还没跪过宫女，这个死小北烂小北臭小北居然敢让她跪宫女！她崔雯倩发誓，不杀他誓不为人！

邱敏看崔雯倩眼中隐隐有了泪花，急忙道：“小北你快放了崔小姐。”

小北闻言松了手。

崔雯倩一被松开，立刻就跳起来转身扑向小北，这次她羞恼之下已经完全失了章法，又抓又挠完全是泼妇打法。

“你们别打了！”邱敏无力地叫道。

奈何没有一个人肯把她的话听进去，最后小北扯了条布将崔雯倩绑缚在地。

邱敏扶额：“小北，她是女孩子。”

小北冷哼一声：“她哪点像女的？她比十个男人还凶悍！”

崔雯倩坐在地上掉眼泪，继续嘴硬：“我崔雯倩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你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邱敏轻轻一叹，走到崔雯倩身边想替她松绑，但怕她松绑后又找小北打架，只好先劝她道：“崔小姐，我可以替松绑，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打了，反正你也打不赢不是？”

崔雯倩怒视邱敏。

邱敏只好默默后退。过了一会，崔雯倩冷静下来，道：“你替我松绑，我不打了。”

小北道：“姑娘，她诓你呢。”

崔雯倩蓄积已久的怒意再次被点燃，呸道：“我崔雯倩说话算数，你以我是你这小人！”

邱敏怕他们两又吵起来，先替崔雯倩松了绑，崔雯倩站起来，眼睫上还带着泪珠，鼻头红红的，声音有些沙哑，对邱敏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那些谣言跟我崔家无关。我喜欢皇上，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让他也喜欢上我，崔家的女儿不需要靠阴谋诡计上位！”

邱敏闻言不禁莞尔：“我相信不是崔家。”

等到崔雯倩离开，小北问邱敏：“姑娘，你相信不是崔家做的？”

邱敏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小北，你说这次的谣传，有多少人会觉得是崔家做的？”

小北道：“我看除了崔家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是崔家做的。”

“是啊，正因为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崔家做的，所以才不可能是崔家。”

小北不解：“为何？”

邱敏反问他：“你说如果真是崔家做的，皇上会如何？”

小北理所当然道：“当然会厌恶崔家。”

邱敏点点头：“也许那个人，就是希望皇上厌恶崔家。这次的事情看似针对我，其实或许是冲着崔家去的。”

***

沐泽坐在御书房，不紧不慢地写着什么，兵部尚书汪宪霖立于下首，冷汗涔涔地冒。

过了一会，沐泽放下笔：“震天雷的事情，查清楚了吗？为什么王家能买到兵部的管制物品？”

“回皇上。”汪宪霖小心翼翼地说道：“兵部每制作一箱震天雷都有登记造册，送去的地方也有详细记录。臣亲自将库房剩余的震天雷清点了一遍，并没有少一颗。”

沐泽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问题不出在你这里？那为何朕的寿宴上会出现震天雷？”

汪宪霖道：“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收到震天雷的人身上。”

“你指谁？”沐泽悦耳的嗓音中带了几许残酷，能让汪宪霖在他这个皇帝面前都吞吞吐吐，这个人不简单啊。

“去年有一批震天雷是送给崔部的，但是一个月后，崔部突然来信说雷在半路上掉进河里报废，让兵部再重新送一批过去。按理报废的雷要重新送返兵部，但因为掉进河里捞不到，所以就……”

“啪！”沐泽一掌拍在桌案上：“无稽之谈！崔氏对大祈忠心耿耿，你无凭无据就想污蔑？”

汪宪霖急忙跪下磕头：“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据实回报。”

沐泽若无其事地拿起笔继续写：“你先下去。”

汪宪霖擦着冷汗退下。

过了一会，沐泽将写好的信交给海宁：“送去给小北。”

***

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细雨丝，崎岖的山道上，一百名京畿卫护送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前进。

邱敏靠在车窗上往外看，小北拿了一件披风盖在邱敏肩膀上：“姑娘，别着凉了。”

邱敏情绪恹恹：“小北，我不去太乙宫不行吗？我不想整天对着一群道士啊！”

“这是主上的意思。主上让您去太乙宫替大祈百姓祈福，也是为了增加您在民间的声望。”小北解释道。

邱敏一翻白眼：“有什么好增加的，像我这样的已经失去入宫的资格，你让他另娶别人吧，我祝他跟崔雯倩、殷如秀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小北眼皮一跳，忙道：“姑娘不可。主上说，他不介意，让你不要胡思乱想。”

邱敏冷笑：“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的不介意啊？”

她放下窗帘，转身窝进马车上的软榻里。

距离马车不远处的山上。

卢琛冷眼看着即将从脚下经过的马车。

站在他身边的几名胡商不解地问道：“陛下，杀了这个玉真，就能让小皇帝动手除掉崔氏？”

卢琛淡淡道：“这个不好说，要看他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有多深。不过就算不立刻除掉崔氏，他必然也会恨上崔氏。”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吩咐道：“一会你们扔雷时记得扔准一点，务必要把那个女人诈死。”

既然这个玉真仙人，是跟崔道远女儿争夺后位的最大竞争对手，那么玉真一死，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必然是崔道远。而且，最重要的是，杀死玉真仙人的武器，就是崔道远当初告诉兵部，已经报废的那批震天雷。等玉真死后，他会留两颗未爆炸的雷作为证据。崔道远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用人不察，手下出了叛徒。

心爱的女人被手下的将军杀害，不知道那个小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忍呢，还是自毁长城，杀死替他守护国门的将军？

卢琛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真的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