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恨我恨到生无可恋吗

那男子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嘴里发出了嘶哑低沉的声音：“是啊，比起皇上，我的确悠闲的多，至少不必每日提心吊胆，牵肠挂肚。”

墨远江冷笑：“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国师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国师似乎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却已经有些僵硬，笑容有些诡异：“想啊，只不过想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墨远江依然冷笑，“只要你给出朕想要的答案，朕就立刻让你回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荣华富贵、美女美酒享用不尽，如何？”

国师轻轻摇头，跟着叹了口气：“皇上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你要的答案我都已经给你了……”

“你没有！”墨远江突然冲到近前，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咬牙切齿地说着，“告诉朕，究竟如何才能破除那个定数？”

“定数是不能破的。”国师淡淡地回答，“如果能破，还叫定数吗？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现在回头，还可保住性命，若是再执迷不悟……”

“我命由我不由天，朕就偏不信那个命！”不等他说完，墨远江突然仰天狂呼，“找到那个孽种杀了，定数自然就破了，哈哈！”

国师终于睁开眼睛，淡淡地笑了笑：“既然如此，皇上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回去吧。”

墨远江蓦地停止狂笑，目光阴沉：“朕来其实是想告诉国师，你十七年前那个预言应验了一半，方才天降大火，整座望天塔都化为火海了！”

国师毫不意外，依然平静：“我说过，定数是不可改变的。”

墨远江依然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透出了一抹杀意：“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今天？如果你再不告诉朕如何破除定数，朕就先拿你开刀！”

国师依然微笑：“皇上就算把我千刀万剐，定数依然是不可改变的，因为定数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去他妈的天意！”墨远江骤然尖叫起来，“天意还说朕没资格当皇帝呢，朕不照样成为了九五之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显然也知道再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国师重新闭上了眼睛。

墨远江狠狠地瞪了他片刻，猛地转身而去：“你等着，朕早晚会让你知道，定数也可破！”

国师淡淡地笑笑：可破你怕什么？

他突然抬起手慢慢掐算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原来他命里的贵人已经出现了？”

清晨，暴雨初歇，只余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着，落在身上清凉舒适。

“准备好了吗？”

凌雪舞微笑，眸子温和水润。

墨苍云坐在轮椅上，深吸几口气，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睁开眼苦笑：“没有。”

凌雪舞眨了眨眼：“怎么？”

“我怕。”在她面前，墨苍云懒得粉饰，微瘪的嘴角带出一丝孩子气的委屈。

凌雪舞微笑：“所以我说，你的腿已经没有问题了，只要克服心理障碍，一定可以站起来。来，试一试。”

她弯下腰，把手递给墨苍云。

墨苍云看她一眼，慢慢握住了她的手。可是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他突然把手抽了回来：“我做不到。”

凌雪舞有些头疼。

她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墨苍云的腿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之所以站不起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潜意识中不断暗示自己“我站不起来，我站不起来”。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巨大的，足以让他真的站不起来。

最要命的是，这种心理障碍他只能自己克服，别人帮不上忙。

想了想，她重新伸出了手：“相信我，你一定可以的。至少试一试，好不好？我扶你。”

墨苍云抿了抿唇，操纵轮椅后退了些：“我再……准备准备。”

好吧，欲速则不达。万一逼过了头，适得其反。

凌雪舞笑笑，直起了身体：“好，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元气。”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墨苍云沉默片刻，操纵轮椅出了房间，沿着小路慢慢前行。云湛想过来伺候，他摆手拒绝了。这个时候，静一静是最好的。

雨突然大了些，他皱皱眉，避入了就近的凉亭。天空灰蒙蒙的，周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咬了咬牙，双手一撑轮椅——

一股淡淡的清新之气传入鼻端，他微微侧头，重新坐稳。

墨巍云没有打伞，任凭雨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俊美的脸上写着一丝淡淡的忧愁，浑身却又氤氲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

转过拐角，他脚步一顿：“王爷？”

墨苍云看他一眼，眉头微皱：“刚退烧就淋雨？你活得这么不耐烦吗？”

墨巍云笑了笑，笑容有些黯淡：“死就死了吧。活不活的，你也不在乎。”

墨苍云手一挥，一股醇厚的内力将他带入了凉亭，看着他发梢滴落的雨水，目光清凉：“恨我恨到生无可恋？”

墨巍云摇头，神情还算平静：“我不恨你。”

“撒谎。”墨苍云淡淡地笑了笑，“你亲口说，会恨我的。”

“说说而已。”墨巍云也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笑容和墨苍云出奇的相似，“其实，我不敢恨你。”

“嗯。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墨苍云移开视线，看着亭外的雨帘，“这么多年，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我要你来承受上一辈人的恩怨。”

“母债子还，天经地义。”墨巍云看着他的侧脸，唇角有一丝淡淡的苦笑，“可是王爷，你恨我，真的是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

墨苍云侧头看着他，眸子幽深：“为什么这么问？”

“大嫂要我沉静下来。”墨巍云看着他，眸子里的稚气竟退去了不少，“她说，我必须先把心沉静下来，才能拨开迷雾，看到一些从来没看到过的东西。”

墨苍云唇线一凝：“所以？”

墨巍云轻轻眨了眨眼：“我听她的话，尝试着沉静下来，然后我依稀记起，数年前有个新加入的云卫，是另一个云卫的杀父仇人，本来他们应该不死不休，是你说上辈人的仇恨不是下一辈人的负担，放下是新生，放不下不如死。”

墨苍云轻抚眉心，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墨巍云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不自觉地逼上一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因为我说对了，你其实……”

“你不知道没有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说大话都很容易吗？”墨苍云看着他，笑容淡漠得让人不安，“死的不是我亲爹，我当然可以不痛不痒地让别人放下仇恨。可你娘害死的，是我亲娘。”

墨巍云抿唇，慢慢摇头：“我觉得不是。王爷，你虽然看起来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其实一向严己宽人。如果你真的恨我，一定另有原因，上一辈人的恩怨只是幌子，对不对？”

墨苍云靠在轮椅上，清凉的眸子透着淡漠：“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墨巍云咬了咬唇，失望地慢慢后退两步：“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总之你恨我。”

墨苍云不再说话，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斥在两人之间，却遮不住彼此的气息，一个乱，一个很乱。

许久，墨巍云转身，笑容里透着苦涩：“好吧，如果恨我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一些，被你恨的痛苦，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