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酒品。”克里斯意识到不对劲，“在上层，这些有名号的酒都是奢侈品，怎么到这跟烂大街一样？还有，为什么这里会有天然的肉制品？为什么我在上面从来没有吃到过？”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李元也很想知道。

“保密状发过去了吧。”撒旦轻轻扫了他一眼。

“啊，对啊。”克里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到尴尬，一边走着路一边挠头。

“这里有条通往别国的货运线。”撒旦淡淡的说。

“什么！”克里斯霎时间大叫了一声，随即引来众人的侧目，他立刻环顾四周，低声说，“这是走私！”

“嗯，然后呢？”撒旦一脸无所谓，“要去向CIA和BIE举报吗？”

“这不符合法、国际贸易条款……”克里斯刚想说不合法，但随即想起自己的保密状，也无话可辨，只得搬出2078年联合国制定的《国际贸易协定》来说事。

《国际贸易协定》第二章第1条规定：为了保护自然环境，任何持有天然食物产业的国家，不得以天然食物参与国际商品贸易，任何天然食物不得参与买卖行为，且不再将任何天然食物类产品划入大宗商品和期货的范畴。

撒旦摆摆手，一副“那又如何”的模样。

依据克里斯情报，目前4个比较完好的入口其中2个分布在汉堡城C段中部“茶水间”靠北位置，另外2个在“茶水间”南部，分别离B、D段都有一定距离。3个已经被废弃的入口主要集中在E段。

克里斯把这些入口由北至南标号为入口1~7。

他们制定了2-4次的调查规划，现在，他们准备趁着夜晚6号线高峰期调查，以避人耳目。

经过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店铺，三人晃晃悠悠从“茶水间”出口右拐，进入“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几乎汇集了所有人类能够想象到的艺术形式，包含了所有人们接触过的娱乐项目，涵盖一切依据暗河科技开发出来的体验设施。

入眼就是高达20m的天花板，形形色色，四周墙壁上支撑的立柱按古典时代的样式做出不同的花样，应有尽有，什么艾欧尼亚、多立克、塔斯干、或是中式斗拱，什么哥特式飞扶壁、万神庙穹顶、圣索菲亚大教堂穹顶、亦或是向上开挖出如科隆大教堂塔尖的模样。

它们矫饰、复杂、繁华、充满奇思妙想、容纳一切艺术题材，但本质上和建筑结构本身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上边并非仅仅用壁画或是雕塑来装饰——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无聊透顶，至少全息技术提升了人们的视觉体验：

眼见参天古木如柱，白鲸如游云穿梭其间，巨人一脚“踩”到人们身上，游龙绕树而行，或瀑布倾盆，八爪鱼从帘幕后面伸出骇人的触手，鬼怪和幽灵则以吓人为乐，生灵在人群中留下疾影，或有巨斧锤下，亦或巨人弯腰，只见它滚出一个巨大的弹珠——一颗地球，火山刻意选择人们路过它的时候迸发，热浪吓得人连连后退，随即那里长出一片青草，开出番红花。

克里斯被这等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犹如来到异世界。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克里斯对闭塞纪元的自然环境显然一无所知。

“习惯就好。”李元最开始也是这样，来暗河像来到了一个异世界。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大量的互动装置——这些大部分都归功于“烂苹果芭蕉”和“通用仪器”的合作，到处都是时不时调戏一下路人的奇怪设备。

比如，前方有一处人造小山，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如果有人胆敢去戳那小山一下，它就露出深渊大口把人的头颅啃进去，得好一阵才能拔出来；墙壁上伸出各种各种的晾衣杆，没错，闭塞时期的晾衣杆，如果有人好奇去碰一下，要么马上被那晾衣杆黏住，甩到空中，要么出发什么机关，被云雾包围，于是他便能坐着那股青云在空中漂移；或者人们会路过一些圆盘，当他们还没发现那圆盘作用的时候，他们就如行星一样绕着一颗彩球大叫着转起来，等他们停下时，头上都是彩色的糖丝，扯下来就能吃上一口。

克里斯现在就在吃自己头上的彩色糖丝，以上均是克里斯逛街实录。

李元：“……”

撒旦：“……”

李元感觉克里斯是来旅游的。

撒旦用眼神朝李元示意：弄死得了。

李元只一个劲摇头，示意他冷静。

走在路上，克里斯差点被空中浮动的动能毯撞个满怀。

动能毯是暗河里常见的休闲商品，氢能驱动，能浮在半空中，人们可以躺在上面做任何爱做的事，也能把它当成浮空滑板。

明显，撒旦已经对这样的世界见怪不怪，而克里斯还在兴奋当中。

方才他一口闷了那杯“教父”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李元现在只觉得头晕脑胀，那改良版的“教父”让许久没有喝酒的他有点难受，后劲奇大无比。

第44章 6号线：旧入口2号

他没有酗酒的习惯，但他并非不能喝酒，平时和乔治参与晚宴的时候多少会喝一点，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烈的玩意。

苏格兰威士忌在改良版高度杏仁利口酒的加成下，那股甘冽的气息现在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汗，视觉模糊如致幻，四肢发麻如僵尸，双耳轰鸣如奏仙乐。

他只得缓缓跟在二人身后，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

这时，撒旦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没事吧？”

李元则摇摇头，表示不要紧，已经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我们快到了。”克里斯终于把头上的糖吃完了，但他不知道何时买到了一个榴莲咖喱塔可，现在嘴里正嚼着剩下的玉米饼，正嗦着手指，看到李元的样子，问：“你是不是困了？”

“……”

“……”

对于时常处在状况外的克里斯，他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海洋之心”的道路交通系统非常复杂——尽管它是建在单线地铁上。这里的交通系统至少有三套，还分出了至少四层空间，到处都是出入口和小巷，除主干道外，还有大量辅路系统，有时还有依据店铺建设形成的小型街道。

旧入口2号在下一个十字街口左拐。

这里曾是6号线开发时第一批开通的货运交通线路，目的是为了从一层向暗河运输建材和物资，但因地形和地质条件的限制，这里早期的货运线大部分都非常复杂蜿蜒，也并非都是单一向上的通道结构。

从此处左拐，他们进入了一个高达8米左右的小型街区，两侧店铺嵌在四周的岩壁内，岩壁上方刻满店铺们的名字，里面大多数是小吃，有一些看起来是饮料店。

哪怕是小路，这里还是十分拥挤，上方由岩壁造出来的天桥平台站满了人，那天桥是第二套交通体系，是连接二层与三层的空间，四周还有几块大型磁性岩石石板在晃动，不少人坐在上面看风景、聊天。

此时，“海洋之心”的半空中变得无比明亮，仿佛浓雾被拨开。

“啪——”全息模拟的电子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趁这空档，他们三人快速拐入街巷中的岩石缝隙，从那被堆满箱子的狭窄缝隙中挤过，走入黑暗之中。

李元闭着眼睛，四周的情况在他的视界里展开，只要他们从这条缝隙一路穿行，蜿蜒扭曲的坡道从岩石中伸向黑暗的远方。他们需要先下行再上坡，所幸这里不算长，他的视界范围能将四周的环境全部涵盖。

尽头是被崩塌的一层掩埋的入口，稍微大一些，像一个岩洞，地面上还有大量曾经为了运输货物建造的铁轨。

三人站在黑暗之中，只听克里斯嘟囔着：“这也太黑了，我开个灯吧。”

李元睁开双眼，他现在还不希望克里斯发现他的能力。

但他在睁开眼之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异物。

那异物卡在一堆崩塌的岩壁之中，形状显然是规律的人造物，因此他一眼就发现了。

“那是什么？”他向克里斯示意方位，让克里斯将手机光线打至岩石上。

光照掀开了那异物的神秘面纱。

一块玫瑰色金属，在黑色的岩石中露出一个尖角。

“你视力也太好了。”克里斯仔细揣摩着那尖角，不忘夸赞李元两句，“我看看……它似乎埋很深，还有很大一块在里面，要不要弄出来看看是什么？”

“我来。”李元抽出刀，示意克里斯闪开。

“歘、歘、歘——”

收刀。

几下利刃削泥声，岩石上被他开出一个口子。

“哒。”一块小石从岩坡滑落。

“好像出来了。”克里斯打着光再次走进，那玫瑰色金属周围的泥块已经松动许多。

他伸手过去戳戳那金属，双手一捏，一整块泥土全部脱落洒在地上。

“这什么？”克里斯把金属块举了起来。

那是一块如半个巴掌大的玩意，只有四分之一扇形，扇形外弧上刻着八个凹凸的机械齿，十分精致，内部下凹，出现了如之前那机械榫一般的花纹。

“轮盘？”瞧着那形状，李元推测着。

撒旦已经靠在石壁上打呵欠。

嗯？这是什么？

尚未塌方的入口石壁下方，有一层规律的形状，需要蹲下才能看到。

空中的灰尘在光线里跳跃，借着昏暗的视野，他蹲下身，伸出手，去抚摸那排规律的刻痕。

凹凸有致的刻痕触感从他满是红斑的手掌上传来，那里似乎有一行字，上面残留着些许灰尘的质感，边角较浅，内部深陷，好像是用匕首一类的物品刻出来的。

“克里斯，看这。”李元朝克里斯摆摆手。

上面赫然是一串代码，和他日记本上一模一样。

“R2-PQ.QPG？”克里斯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他轻轻念出声，“嘶——这好像是——”

“是什么？”李元赶忙问。

“嘶——”克里斯陷入深深的回忆，紧接着打开手机查起东西，在黑暗里，他单只眼睛上闪出浅蓝色的光子，看着有些诡异。

“这是恺撒加密。”过了许久，他猛然抬起头，说，“我想起来了，我之前选修‘闭塞纪元冷知识’那门课的时候见到过这个，非常古老而原始的加密方式，我们现在用的都是量子加密，比这种加密方式稳定得多，所以这些已经被淘汰的加密方法，现在没人用也没人知道了。”

“你知道怎么破解吗？”李元继续抚摸着上面那层刻痕，凹凸有致的石头传来摩擦感，竟然让他感到一阵安心，方才那杯“教父”的后劲也缓下不少。

“嗯……好像R2的意思是……额……”克里斯陷入苦想，“对位朝右换2个字符？我想想……如果没错的话，这个R2-PQ.QPG的意思应该就是NO.1的意思。”

“1号？”

“嗯。”

“有可能是指1号轮盘。”李元看了眼克里斯手里的东西。

“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听到李元的判断，克里斯抽出腰间的扫描仪。

那扫描仪是一个黑色金属球，正中间是一个金色眼睛纹路。

如果在场三人里有人精通古埃及历史，便会立刻认出来这是荷鲁斯之眼，但可惜没有。

“你拿到了X64的全息成像仪？”撒旦见到那扫描仪有些惊诧，“听说开发十五年了。”

“哦，这个？我下午考完试的时候拿到的。”克里斯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糖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们说是考第一的奖励。”

“……”

“……”

“干嘛用的？”李元好奇的问。

“看解释说是一种看到过去的成像仪，据说原理是将残留光子路通还原成电磁波，因此能够成像。”

克里斯说完，把金属球往空中一抛，往后退了几步。

金属球眼睛上冒出一抹诡异的红光，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但那光线并非是常人理解的形态，而是像沉淀物一般，如烟圈一般冒出来以后缓缓下落，接触至实体后，那沉淀红光快速展开成无数拓扑光子网络，接着绕着四壁如声呐一般回荡。

几秒后，繁杂的拓扑光子影像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从远处走来。

看到那人影的面容，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竟是李元，18岁的李元。

见状，撒旦一下站了起来，“你来过这？”

“你以前长这样？”克里斯的关注点有时总是在其他地方。

李元盯着那影像发懵，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

只见“他”手持一把水果刀，面色阴沉，有些慌张，似乎在躲避什么人，四周环顾，确认安全，才挖开石头，把半块扇形金属藏了进去，接着靠着石壁躺下，在最底部刻上密码。

接着，“他”如释重负地站起来，重重呼了口气，正当众人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又从来处返回了6号线。

影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场面一时间寂静无比。

“好像还没结束。”克里斯轻声提醒，他看到空中的黑色球体还没停止旋转。

又等待几分钟，另一个光子拓扑影像出现。

这次是四个人，有两个人带着兜帽，俨然是他们在南部营地见过的教徒，其中一个人把自己藏得很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带着一个面具，看不清面容，身材高大。

最后一个人赫然是桔子。

“他们”从塌方处走了进来，朝着6号线走去。

他们来这干嘛？

“看样子是二层塌之前进来的。”克里斯嘴里的糖已经吃完了，咬字清楚许多，“二层塌方的日期是……”

“4月17号。”李元轻轻接上克里斯的思路。

“嗯？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克里斯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从你们那里录完口供我写了一篇16号的日记，第二天去辞职。”他看着克里斯的眼睛解释着，说完便起身，思索问题。

“也就是说，他们进来的时间不会晚于4月17日。”克里斯打开语音记录记下这一条线索。

此时，第三个影像出现了。

这是那可。

“那可？”克里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可从深处走来，她的身影穿过了克里斯，走到他身后，拍了拍塌方的入口，打量一番，随后摇摇头离开。

三人默默交换着眼神，陷入沉默。

看到这，李元对那可的不信任感越发强烈。

金属小球完成任务，红光从四面八方涌回了荷鲁斯之眼中，于是，金属球的自转停止了，慢悠悠地落回克里斯的手掌心。

“怎么会？”克里斯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小球，手指在上面摩挲，低声疑问。

“打算怎么办？”

听闻李元的询问，克里斯迟疑了一番，看样子准备点头，但他又很快摇头，说：“她这几天都跟我在一起，没有理由没有时间来这的，除非是我们分开的时候，比如晚上。我需要再观察一阵子。”

“别把自己套进去。”撒旦发出一个冷哼。

闻言，克里斯面色犹豫，向李元投来求助的目光，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避开那可的真实原因？”

“我说过了，因为身份。”李元站起身来，抖抖腿，准备离开，他还在对自己在18岁那年来这里藏东西还刻密码的事耿耿于怀。

“身份……”克里斯沉吟，“你要避开的其实是宏川而不是她本人，对吧？”

“不，是宏川和她本人。”

“为什么？”

“我想你应该比我了解她得多，她是个负责任的员工。”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你避开她和她本人的人品与作风没有任何关系？”

“嗯。”李元点点头，“走吧，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