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中的最高处当属御苑东南角的倚风楼，楼高两层，十分高耸。焦良妃携帖而来，拾级而上时心中并不太平静。

这封帖子来的突然，虽然言辞客气，却抵不住人去猜想，她在最后几级台阶上站定，不确定自己究竟该不该上去。

上头的人听见动静，命身边的宫人来请。

英儿躬身道“良妃娘娘，我们娘娘请您过去。”

焦良妃提起裙角缓缓登楼，拿不准这是不是鸿门宴。“妾身见过襄贵妃娘娘。”

萧襄贵妃微微点头，命她下首坐了，又嘱咐宫人们没有召唤不得上来。

英儿奉过茶水，将汤婆子备好也一样转身下楼。

焦良妃若有所思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渐渐有数，看来今天要谈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果然，焦良妃刚刚捧起茶杯，只闻了茶香，还来不及喝讲究听见萧襄贵妃叹气。“从前宫里多热闹，如今竟只剩下你我二人，可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茶杯滚烫，上好的薄胎瓷器就是这样，精细又好看，可是拿在手里却必须时刻小心，不然不是烫了手就是摔了杯不论哪一样都不值当。“也不是第一次了，娘娘还没有习惯吗？”焦良妃将茶杯放回桌上，双手捂着汤婆子。“再几个月新人就进宫了，到那时候就又能热闹好几年才能得再清闲。”

“从前昭妃还在的时候最喜欢重阳，每到这一天国君都会带她出城登山，她回来能高兴好长时间，那时候多少人都羡慕她能够得宠。”萧襄贵妃望向焦良妃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追忆，然而却并未深入眼底。

昭妃之死是宫里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到了如今也依然让人津津乐道。然而对故人而言，并不那么让人愉快。“逝者已矣，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三分疏离客套深藏在语气里，萧襄贵妃看着远处袅袅升起的青烟，那是坤宁殿在做法事，祭奠不幸逝去的小殿下。“陛下到底是太过年轻，于生育一事上不够谨慎，虽说将来还会有孩子，可如今恐怕伤心得很。”

坤宁殿的法事已做了整整半天，看这架势恐怕要做足一天才肯罢休，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嫡出的孩子从来都更重要些。“原本就伤心，宫里的传言却这么不像话，襄贵妃也该管管，别让那些不成体统的家伙惹陛下伤心。”

萧襄贵妃连连称是，然而秀眉一皱，十分为难。“虽然这话难听些，不过德妃的这一胎来的确实太巧，就是陛下心里有些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

焦良妃微笑着看向萧襄贵妃，笑眯眯地扔下炸弹。“听说陛下是因为中毒才会小产的，这又如何与德妃相关呢？”

萧襄贵妃掩着嘴，眼睛转了半圈，手指敲了几下汤婆子。“徐御医已经查清楚缘故了？”

焦良妃摇头的时候头上的步摇跟着轻轻地晃动，发出一阵轻响。“今日陛下之情状不由得让人想起当日琪嫔是如何小产的，虽说用的毒不同，不过殊途同归，让人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即便失神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萧襄贵妃眉头一挑，紧紧追问。“琪嫔的事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修嫔是怎么放出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真是她，谋害皇嗣的罪名够她全家满门抄斩好几遍，怎么可能放出来，还复位为修嫔，更别提养育殿下的资格。”焦良妃换了个姿势，面向坤宁殿的位置，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经文。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升起了一股浓烟，直直地冲到天上去，又黑又浓，底下还能够看见火光，似乎还能够听见人们奔走呼号的哭声。

“英儿！”萧襄贵妃急切地呼喊。

英儿两手提着裙子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萧襄贵妃指的地方，想了想说“娘娘，那边似乎是朝天宫的方向，只有朝天宫的藏宝阁才有这么高。”

朝天宫里藏有历代以来王室的珍宝，那些孤品珍藏的经文都收藏在里面，还有专门的宫殿存放着历代帝后的画像。

朝天宫起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宫中，不止宫里，宫外也乱成了一团，人们聚集在朝天宫外跪了一地，虔诚地请求上天降下恩德，浇灭朝天宫的大火。

病床上的秦瑶听到这个消息，不顾拼命阻拦的巧娘，坚持要亲自去看。“放开孤！”

巧娘死死地拉住秦瑶。“陛下，您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出门受凉啊！”

玉娘则拦在门前，牢牢地握着门。“陛下，已经有人去救火了，您就放心吧！”

秦瑶激动过度，身子一软朝后倒去，巧娘一个飞扑，抱住了秦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秦瑶下身渐渐被血水染红。

兵荒马乱的救治之后，徐御医收着药箱，语重心长地向秦瑶道“陛下郁结于心以致血气不通，长此以往对身体会有很大的影响，陛下还是想开点，不然就算是神医再世也无能为力。”

闻讯而来的独孤晟站在门边，将徐御医的无言以对全部看在眼里，心头火起，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你能不能安分点？小产了就好好养身子，折腾这么多干什么？”

秦瑶强撑着坐起身，双眼冰冷，面无表情，抄起床边的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你给我滚！”

活了三十几年听见的两次“滚”都出自同一个人的嘴里，对独孤晟而言也算是很难得，他拂了拂身上的水痕，整个人浑身上写都写着“不悦”两个字“没有人教过你事不过三吗？”

秦瑶冷笑着看他，全然不顾身下湿热。“这话该我说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究竟想干什么！”

“秦瑶！我体谅你没了孩子不和你计较，你最好不要太过分！”独孤晟已经忍无可忍。

秦瑶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指着门。“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僵持了很久，独孤晟留下一句“你最好别后悔！”摔门而去。

北方火烧魁拔之后旱灾并不见好转，反而越演越烈，群情激愤之下，许多人咒骂着国君的无能，愤而起义。

然而就在宫墙之外，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及时雨，人们纷纷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更在流言中得知王后拖着病体也要来后深深地觉得王后是福星。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