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外，杨皇后已经顶着烈日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席公公亲自走了出来，对杨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去吧。圣上说了，护国公府所为，不会牵连到皇后娘娘和八殿下……”

杨皇后却是抬头，直直盯着御书房的大门，坚持道，“席公公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心中许多疑惑，要同圣上当面言道，还望席公公代为通传。”

正当春晚想劝说自家主子回宫时，御书房的大门徐徐打开，随后一众内侍都退了出来，席荣恭敬道，“皇后娘娘，圣上请您进去。”

杨皇后这才忍着身体的酸疼缓缓起身，整理好了仪容后才端着步子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

望着书案后的那道背影，杨皇后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她嫁了二十多年的人，陌生的如同初见。

“臣妾参见圣上。”

君元庭转过身来，神色不明，只道，“你我夫妻二十六载，皇后不必多礼。”

杨皇后还是坚持行了全礼。

随后才道，“原来圣上也记得，臣妾与圣上的二十六载夫妻之情？可为何，为何……”

“皇后是想问为何朕要查护国公府吧？这几年来，护国公府的所作所为朕早已知晓，可看在皇后和几个孩子的面子上一忍再忍……西凉境内有铁矿之事，自护国军攻入西凉之时就已经摆在了朕的案头，朕一直在等杨家坦白，只要他们交出铁矿，朕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皇后的兄长，朕亲封的平西大将军，却从来缄口不言，将西凉王室诛杀殆尽，皇后你说，杨弘佑发现铁矿却秘而不宣，是想弑君造反吗？”

杨皇后闭上眼睛，她知道，君元庭所说，一桩桩，一件件，单拎出来，就是诛全族的大罪，可是她杨氏一族走到今天这个位子，怎么能说没就没？

况且如今储君未定，若是护国公府出事，那她和陵儿，可就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这个后位形同虚设，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不可以，这种局面绝不可以出现。

“圣上，是兄长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可每每西凉战事起，臣妾的母族没有一人退缩，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哪次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功过可相抵，求圣上看在杨家这么多年忠心事主的份儿上，放过兄长他们吧！”

君元庭眼中怒火中烧，“功过相抵？如何相抵？皇后，你可知，杨家犯的是欺君弑君之罪？朝堂中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朕身为一国之君，岂可徇私枉法？若破此例，日后人人效法，大越岂有法度可言？”

杨皇后悲戚道，“圣上，臣妾自嫁与您二十六载，从不曾有过逾矩过分之举。

元安五年，南阳兵马陈兵边境，那时圣上登基时日不长，每每受制于朝臣，以至于我大越节节败退，割地退让，最后是南阳提出要和亲方可退让，那时臣妾的素素才刚刚十二岁，但为了圣上坐稳朝云殿，臣妾狠心将她嫁去了异国他乡，至今未得见一面。

元安八年，圣上上林秋狝被成王余孽围攻，落入黑熊之手，是我们的夙儿不顾危险，拼命将圣上从黑熊的脚掌下拽出，以至于废了自己的一双腿，那一年，他才十岁。

元安二十年，蒙北使团入京求亲，那个时候，兴平、寿平、升平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可圣上还是独独选了兴平，楚楚曾跪在臣妾脚下苦苦哀求，不愿嫁去蒙北，可最后，为了大越蒙北不起战事，臣妾还是随了圣上的心意。

圣上，他们也都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了大越的江山稳固付出良多，难道陛下就不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放过杨家一次吗？

圣上，臣妾身在后位二十余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圣上看在臣妾多年相守的份儿上放过杨氏一族吧！”

君元庭沉默半晌，最终开口道，“看在几个孩子的份儿上，朕可以放了杨氏一族。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席荣！传朕旨意：即日起，褫夺杨家护国公之爵，杨氏在朝为官者，皆夺去官职，有加封者，废为庶人！看在西凉战事有功的份儿上，弘农祖宅的私产朕不予没收，允他们谋个生路，倘若再有不臣之心，休怪朕无情无义！”

席荣离开后，君元庭看到失魂落魄的杨皇后，心底闪过一丝愧疚，如杨皇后所说，他的确亏欠她良多，可是，为了大越的江山稳固，他不得不这样做！

只有这样，日后新帝登基，再召回杨家，他们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若再敢谋逆，怕是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君元庭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动作轻柔地扶起杨皇后道，“朕知你心里苦，可若不这样，朕无法给朝臣们一个交代。还有，朕知道你一直想为老八和安国公府三小姐赐婚，但是，皇后，依朕来看，这门婚事，还是作罢的好。”

还未从杨家落败一事的打击中缓过来的杨皇后，又接连陷入君墨陵婚事不顺的泥潭中。

绝望，顿时席卷了杨皇后的心头。

没有了护国公府和安国公府，陵儿能有什么胜算走上那个位子？圣上，圣上这是要放弃陵儿，将她们母子逼上绝路啊！

“圣上！”杨皇后的眼泪倏倏落下，“您当真要对臣妾和陵儿如此绝情吗？”

“皇后言重了。你乃是朕之结发妻，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在朕心中的地位，朕如此做，也是为了大越的万里河山。至于老八，朕已经为他觅得佳妇，待时机合适后，朕会下旨为他们赐婚，皇后且安心吧。”

并非是他信不过杨皇后，只是储君之位一旦定下，只会加快他的儿子们手足相残的进度，谁若是尽早被立为储君，那么谁就置身于风口浪尖……虽有嫡庶之分，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折损了哪个儿子他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