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葛婴见他们都走了，扶起猪小龙道：“猪公子你也该走了。你两次拜师，不才没什么好礼相送，这张符纸送你，聊表心意。”说完一张黄几几，皱巴巴的符纸飞到猪小龙手里。

“多谢先生。”猪小龙收好符纸，稽首称谢。

出了呼箫山庄，猪油粑好生安慰猪小龙，叫他不要伤心难过，也不要想着报仇。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如果每件事都睚眦必报，一辈子都难以报完仇！”

“谢谢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猪小龙乖巧点头。

猪油粑见儿子如此懂事，很是欣慰，语气一改，色眯眯道：“今天七里屯开业，老爸受朋友之邀前去捧场，儿子你要不要陪陪……唉唉唉，你别走啊！你跑什么？”

回到县南郊的试验田木屋，猪小龙登觉神清气爽。

活下来就好，忍辱负重又算得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装逼斗气，逞一时英雄？生活没有主角光环，只有等你成功了，仰慕追随你的粉丝才会把你当主角看待。

他眺望试验田，看到挥拳冲天的项长羽，指挥员工的饭天增，以及几十粒细微难见，辛勤耕耘的白色饭妖，心里更是感慨。

在他们心中自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猪家少爷，谁又想得到这位猪家少爷半小时前为了活命，愿意像狗一样跪地磕头求饶？

就像那些漂亮的女明星，她们在银屏里端庄高贵，冰清玉洁，现实生活里又要经受多少的侍奉才能换来称心如意的角色？

“我是间谍，是卧底，不是来做少爷享清福的。”猪小龙开怀大笑，全然释怀。

香车美女，情报任务手到擒来，那是电影里的故事。少年壮志，一手遮天万人敬仰，那是小说里的情节。

真正的间谍卧底哪有那么风光？

风光的背后要花费无数的努力和血汗，还有提心吊胆的潜伏。

关好门窗，猪小龙拿出朱葛婴的符纸，左右打量，还抖了抖，发现质量和天地银行发行的纸币有的一拼。

“朱葛婴葫芦里卖啥药？”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吃了这张符纸，试试能不能偷学成符纸妖术，突然符纸无风自动，悄然生出一行黑墨小字，蝇头大小，如不凑近细看，还真的很难认清。

“猪公子，你被盯上了。看到请留笔回复。”

猪小龙吓了一跳，反复确认这字是符纸上凭空出现的，并非化学涂料事先做的手脚，这才拿起铅笔，歪歪斜斜地在纸上写了一句礼貌问语。

“你他娘谁呀？”

“不才朱葛婴。”

“不认识。”

“猪公子你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我家公子，我是他的结拜三哥兼保镖员工饭天增。”

猪小龙对妖术知识了解甚少，但对科技产品懂得很多。一些网络机器人，APP软件都能模仿人类交流，鉴别他们的最简单办法就是答非所问，提出程序以外的问题。

他担心朱葛婴用了类似妖术，故意插科打诨，最后一番判定，确认自己真的与朱葛婴在线交流。

“你符纸包邮么？”

“不。”

“行，我出邮费，你给我走顺风。”

“非卖品。”

“不卖聊个几八？”

“……”

“爽快点，开个价。叫那个啥，符纸小厨送过来。”

“他最近有事，得避避。”

“避孕？”

“……”

片刻后，朱葛婴的字迹再次浮现在纸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猪公子身怀大一统妖术的传承，自然会遭来不少妖族觊觎。”

“比如你！”

“……”朱葛婴有种话被堵在嗓子里出不来的感觉。

“不是你，我也不会拜师公羊平，惹来这么多麻烦。”猪小龙继续抱怨，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波澜不惊。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但不怪那就太奇怪了。有违正常年龄心理。

“不才与其他妖族不同，不才更愿意与猪公子平等交易。”朱葛婴口中的其他妖族自然指的是呼岩炽灼了。

“实话实说，我真的不会大一统妖术，公羊平万分嫌弃我，收我为徒第二天就离开禾县。他就是想看你们狗咬狗一嘴毛，难道你们猜不透？”

猪小龙决定借这个机会好好洗白自己，不然以后真的有可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是猪妖，天资驽钝，两千年来只有一位猪有锡老祖宗勉强开山立派，自诩宗师。你们这样逼一头猪，有考虑过猪妖老祖的感受么？不觉得在小题大做，草木皆兵么？”

符纸那边，朱葛婴与呼岩炽灼面面相觑。呼岩厚土则是急的直挠头。石室里散发着一股闷闷不乐，怏怏寡言的气息。

如果猪小龙看到这一幕，心里肯定吓得不轻：网恋有风险，直播太好骗，你永远不知道女主播的房间里有几个抠脚大汉躲在镜头外，笑眯眯地看着你打赏给钱。

“猪小龙的话有点道理，但我们不能全信。不如多观察等待一番？”朱葛婴言简意赅，表达自己的观点。

“先生的意思？”呼岩炽灼问。

“必须等待公羊平，如果他不来禾县，恐怕猪小龙真的是他故意收徒的诱饵。”

“公羊平不是说还要找老夫调查真相报仇么？他肯定会回来。”呼岩炽灼笃定回答。

“我们还要监视猪小龙，看他有没有妖术上的突飞猛进。如果有，就可以百分百确认他学了大一统妖术。”呼岩厚土抢话发言。

“副庄主多虑了。学习大一统妖术绝非易事，一头猪妖更不可能一天习得，所以我们只要把重点放在公羊平身上。”朱葛婴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目光深深地停滞在符纸上。

……

经过一个月的停业整顿，七里屯终于再次开张。其声势隆重，场面盛大，堪比网络TV年终盛典。

七里长街，红毯铺路，张灯结彩，彩纸飘飘。每座青楼上花魁女妖们礼服楚楚，卖弄风骚，呼唤檀郎。龟公吹拉弹唱，杂技表演，乐此不疲。

虽是白天，但奢华银糜之气不亚于深夜。不少妖族酩酊大醉，就地缠抱，桌上桌下，各个以为自己是校长，想睡哪就睡哪。

一座单人卫生间里，猪油粑脸红耳赤，喘气不止，不停地用冷水洗脸，耳畔还是听到那个古怪又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不问问我最近过的好么？”

猪油粑猛然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后，一个苍老瘦臞的黑影，模糊隐约，难辨其貌，几乎就是一团黑雾，或者更像是某种幻觉。

“托你的福，最近捡到不少饭妖修炼抟沙作饭时遗落的珍珠，拿去典当，不愁没钱饿死。”

弹指一响，一粒米粒大小的白色珍珠飞速射入猪油粑食指中指缝，不偏不倚，不重不轻，刚好停在那里。不知情者，还以为珍珠是猪油粑自己轻轻夹起的。

“我听到风声，有妖族谋划一年后刺杀呼岩炽灼。如果呼岩炽灼死了，我能在一年内将呼箫山庄屠戮殆尽，法医尸检只会认为他们是接二连三的暴病而亡。”黑影喃喃自语，仿佛在说一本枯燥无聊的剧本。

酒劲上头的猪油粑眼里血丝渐生，死死瞪着镜子里的身影，就像饥肠辘辘的病狼，盯着重伤在身，但又手持火枪的猎人。

都不想死，都想对方死。

“记住，我永远是你最隐蔽的后手，因为……”

“太上皇！”咚咚敲门声响起，一道莺莺恰恰的不羁女声，浪荡传进厕所：“太上皇您快点，奴婢都等不及了。”

“咳咳……好……”猪油粑扭开锁，推开门，立即被一个婀娜苗条的女妖缠妖搂住，耳鬓厮磨。

再看厕所里，哪还有黑影，哪还有黑雾？只有洗手台上那一粒白若初雪的珍珠，在水渍里折射出幽幽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