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像是刚失恋的情人眼泪哭个不停。冰霜坐在病床边，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的雨滴上，直到病床上的老公轻微咳嗽，她才回过神来。

“小冰……”这位名义上是她老公的男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在。”冰霜回答。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一直想问你。”

“你说。”

“为什么我当年捡到你，你却能一年多时间长成成年妖族模样？还有……你的那些朋友说过当过兵，那是什么情况？”男妖说到后面气直往

冰霜嘴角微勾，露出温馨而又腼腆的笑容，握着男妖的无力的手掌，搁到自己白嫩的脸腮上，柔声问：“你有把我的秘密告诉其他妖族么？”

男妖摇头回答：“没有。你是我老婆，对我那么好，还答应照顾我和小凛一辈子，我当然不会说出这些。”

“谢谢你。该喝药了。”冰霜端起床头柜上药茶，先冺了一口，试试温度，然后端给男妖。

男妖将药茶啜饮而尽，便觉心中温暖，只是这个温暖刹那间变冷，一股让冰妖都感觉到的冰冷。

很快，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渐渐黯然下去。挂点滴的药水因为他身体的寒冷而凝结成冰，顺着输液管一直冻结到吊瓶里。随着心电图机发出“滴”的一声长鸣，一个生命宣告着永逝。

医护们匆忙跑进病房，把呆若木鸡的冰霜送出病房，喊着口号，紧锣密鼓地对男妖进行心肺抢救。

“心房除颤，200焦一次！”

“再来！”

“220！再来！”

“240……！”

冰霜透着门玻璃看到病床上因除颤器而抖动起伏的男妖尸体，默默地闭上眼，眼泪却始终留不下一滴，也许是因为眼泪在泪腺里就结成了冰吧。

005赶到了禾县中心医院，看到冰霜有气无力地瘫坐在病房外的走廊椅子上，又瞧见病房里忙碌的医护，登时知道了情况。

“节哀。”他与冰霜并坐到椅子上。

“谢谢。”冰霜语气冰冷。

“上头命令到了。任务已经完成，001与009回到了太空，你我也可以返回岗位了。”005还蒙在鼓里，自然也只能把这个假信息转告冰霜。

“是么？”冰霜微微失落。

这时她看到医院走廊末端，一个身披雨衣的男子，提着一个大黑塑料袋，满脸戏谑堆笑地向这里走来。005也侧头望去，小声而又诧异对冰霜说：“这妖我出冰家村的时候见过，怎么又跟过来了。”

男子脱下雨衣，掸去头发上的雨水，把塑料袋放到冰霜脚前，紧挨着冰霜身边坐下。于是椅子上的画面就变成了两男夹一女，一副女方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你给我的情报不太准，”男子犹如自言自语，“九个人只剩下了七个，若不是我故意放走一个，可能还找不到你。”

005六只绿绿的眼睛瞪得老大，侧头打量男子，同时也看着冰霜。

冰霜没有回话。她以眼观鼻，以鼻观心，像是古板而没有灵性的冰雕，无法开口自辩；又像疲惫而厌倦的旅人，无意开口争执。

病房里的医护为了救活一具尸体忙着火热。

病房外的三人为了杀掉身边的活人如履薄冰。

最难过的是005，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能从男子的只言片语与冰霜的表情态度揣测事情的真相。而且他越猜心就越慌，种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天蓝星没有回太空的飞船，所以别再告诉我他们回太空了。”男子道。

“脑子不会骗人，难道你没挖了他们的脑子？”冰霜答。

“挖了。只是我没有仪器，也许你们能帮我。”男子解开脚前的黑色塑料袋，里面六个带血的大脑，拳头大小，红扑扑的，粉嫩嫩的，就像涂满番茄酱的白豆腐。

005唰地一下站起身，牙关紧咬，睚眦欲裂，六只拳头捏得咯咯发响，却不敢发作。虽然他已经猜到这个事实，但眼前见到此幕，内心依旧愤然。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似乎在等着他发怒，但005始终强忍。

冰霜以手抚额，叹气道：“我没什么好骗你的，能说的全说了，除非我也被骗。你知道，我们这群人只是棋子，执棋者在想什么，不是我们有资格知道的。”

“我懂。”男子点点头，“棋子没有价值就只会沦为弃子，所以你想逃出棋盘。”

“给个机会……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哪怕是普通的妖族……”冰霜双腿蜷曲在椅子上，脸埋在膝盖里。她终于哭了，豆大的眼泪为自己而流，滴落到地，凝为一粒粒洁白的冰疙瘩。

嫁给男妖，有了身份。

安心工作，有了生活。

得了猪油粑的一亿两千万，有了养活自己的经济能力。

一旦男妖与徽省的间谍全死，她就真的可以躲在一个八九线的小城市，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

曾经为国奔赴沙场的荣耀，曾经为复兴人族勇于献身的梦想，早已在无情的事实面前化为齑粉。

香车美女，灯红酒绿的间谍生活只存在电影里，真正的间谍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而且还要比逃犯更加提醒吊胆。

“有人在太空骄奢银逸一辈子，有人却不得不在天蓝星出生入死。小时候老师们告诉我，加入人造妖是无上的光荣，后来我才知道这全是政治的宣传骗局。不然为什么只有穷人抛头颅洒热血？官二代富二代却可以坐在办公室作威作福，坐享穷人用命换来的胜利果实。”

冰霜说到这里抬起头，顺脸颊而下的眼泪全部凝成的薄薄的冰霜，就像画上去的两行白线。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她亡夫刚丧，伤心欲绝，因此泪流满面。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同情你。”汉子像捧珍珠一样捧着冰霜白嫩的小脸，“但是……你的生活管我何事？”

一股强大的白色电流从汉子手心击出，冰霜满头雪花色的白发瞬间被烧成炭黑残渣，簌簌而落。她瞪大双眼，整个人还在恐惧中没有回过神来，刚才自己可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趟。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你十字国的棋子，而是我的。”男子拍了拍手，然后瞟了一眼冰霜身边的005。

“我懂很多妖族知识，愿意讲解给新的主人听。”005毕恭毕敬地跪下，刚才的愤懑之气悄然全无。

男子仰天大笑，不置可否。

“走吧，以后的路还很长。”汉子把塑料袋扔给005与冰霜。

“请问主人我们要去哪？”005接过袋子。

“去完成你们所说的猎，我可以感受到他还在天蓝星。”男子目光眺望遥远的东方，“毕竟他身上有我的血！”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