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宇说，他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对它所有的印象都是高耸入云的高档写字楼，是人们可以实现梦想的理想之城。那时，他恨不得把所有和繁华相近的词都用来形容它。可是，当他来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它也就是一座城市。

他说，他有一次在他家楼下买东西时，卖饭团的大妈和食客在用吴语聊天，旁边卖煎饼果子的大叔操着一口河南话，门口还有一个新疆大哥推着三轮卖坚果。那一刻，他突然感觉特别好

周泽宇讲着这些话，眼睛望着前方，似乎在他眼前已浮现出了那个画面。他突然转向江一柔，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真的！”

那一刻，江一柔看到他眼里正闪着光。

“那时我觉得，这座城市一下子丰满了起来，它变得……有人情味了……”他笑了笑，“从那之后，我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市，喜欢它的每一面，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它都是那么真实，却又有些超现实。”

“超现实？”

“对，超现实。”

周泽宇并没有解答为什么会觉得“超现实”，江一柔似乎理解他的意思，但又不全然明白。她没有再接着问下去，毕竟对这座城市的感觉每个人都是不一样。

他们继续走着，路边停了一辆样子奇怪的跑车，偶尔也会有电瓶车骑过。从他们现在的角度也可以看到屹立在远处的城市地标，而这条街所有的房子竟然都不超过三层楼。

“关于这座城市，我从来都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我甚至到现在都觉得它对我来说挺陌生的。”江一柔看到一只麻雀飞到了他们前方的一棵梧桐树上。

“即使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周泽宇问，他好像也在看那只麻雀。

“嗯，从我刚来这里一直到现在，我好像始终无法融入进去。就比如，我知道我家楼下的小吃店有什么，我知道我家方圆一公里之内的菜市场都在哪儿，我也清晰地记得从我家出发步行四分钟就可以到地铁站，从地铁站到公司总共需要十三站。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我家附近的样子，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没有归属感。”

说着说着，江一柔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奇怪吧？”

“不奇怪啊！”周泽宇说。

江一柔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本以为他会说“是你想太多了而已”。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体会和感觉，也没有必要寻求和别人一样，毕竟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他接着说，“关键是，自己如何理解自己的感受，以及，怎么让自己觉得更舒服一点吧。”

“怎么让自己更舒服”？江一柔在心里默念道，要回答这个问题的前提，大概首先是要知道什么样才会让自己觉得舒服吧？

那天，他们沿着那条街走了好久，一直走到了江边。在那里，看了一幕落日余晖。

后来，江一柔再回忆起那天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不少话，而在那之前，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过那么多话了，不知怎的，那时的自己像是突然有了股表达欲，想要把心中所想都讲给一个人听。而这个人，她没想到竟然会是周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