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想过很多次离婚，但是为了你，她都没有提出来。但她也想过要把我介绍给你，让你慢慢接受。有一次，她带你去你最喜欢那家馆子里吃鱼香肉丝，我也在的，你还记得吗？”

江一柔闭着眼睛，不愿回应他。那次她妈破天荒地带她吃鱼香肉丝，她开心极了，吃了一会儿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他也在桌前坐了下来，她妈说这个人是一个朋友，让她认识一下。那时的江一柔只顾着吃饭，于是抬眼瞥了他一眼而已，便再无印象。

“你上初三的时候，你妈实在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了，跟我商量过多次，说要等你中考完之后我们就各自离婚然后在一起。结果，你中考完之后，我们的事被你爸发现了。你妈本想着，既然都被你爸发现了，那干脆跟他挑明，离婚算了。可……可……”

男人叹了口气，连连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都是我太怂了，都怪我啊……在那个关键时刻，我却退缩了。我跟我媳妇说了离婚的事，结果她大哭大闹，还说如果我硬要离婚她就自杀给我看。我没办法，这婚离不了啊。可你妈这边，她要是一个人离婚了，那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可是不离婚的话，你爸都已经知道了，他饶不了你妈的。所以那个时候，你妈也不敢回家，在工厂里不停地工作。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你妈车祸的那场悲剧啊……”

男人竟呜咽呜咽地哭了起来。

“闺女，叔对不起你妈呀……叔也对不起你呀……”

周泽宇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男人，男人渐渐收起了哭声，暗自抹泪。

“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本不该让你知道的，但我总觉得有要说出来的那一天。我打听过，你高考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我打心眼里心疼你呀……可看你现在过得真好，我也就安心了，你妈也就安心了……”

江一柔木然地望着窗外，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穿着过年的新衣服被妈妈领着走过，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看，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车窗内一个满脸泪痕的怪阿姨……

车内很安静，周泽宇几次想挑起话头，都被江一柔用闷棍打了回去，后来，他干脆也不说了，或许让她静静更好。

一个小时前，在这辆车里，江一柔听说了一些话，大概只是短短的几十分钟，它便颠覆了她十几年的坚持和防备。江一柔惊慌又哑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江一柔想起晓丽说话时脸上的笑，北二巷炸麻花的人就是从那张笑脸中说出来的。江一柔这才想起，当时她脸上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原来是讥笑。

晓丽都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十几年前她就知道，她告诉过江一柔，可江一柔并不相信，以为是她胡说八道。江一柔一想起这件事，一想起她的嘴脸，更觉得厌恶和憎恨。

为什么要让晓丽知道这件事？江一柔难以接受，这比晓丽拿着鞭子直接在她身上抽更让她痛苦。

是江家宝告诉她的，那个江一柔恨了十几年的人，可现在，她却有些无所适从。江家宝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愿对江一柔说出真相，而江一柔也宁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真相。江一柔想，既然他已经给自己营造了这个假象，自己何不继续顺应下去？

可是，江一柔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妈妈呢？她无法接受妈妈那些年对自己的欺骗，对家庭的背叛。她自私地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婚外情，她或许就不用在那个畸形的家里生活三年，也不用像被流放一般，在外独自生活十年。

一想到这里，江一柔满腹的难过、委屈、怨恨都混搅在了一起。她本可以将自己这十几年的孤苦伶仃都怪罪在江家宝身上，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可能怪错了人，那个她原本深爱思念的人才是直接将自己抛弃在悬崖边缘的人。

可谁又能说，妈妈她不是一个可怜人呢？这时，江一柔眼眶又聚集了泪水，还没等它溢出眼眶，她便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