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的诉说，让北宫良夜震惊的同时，心中也仿佛被万蚁啃噬般让他难以忍受。回想着母亲来到后这几个月，江曼歌在他面前时展露的笑容，竟然对母亲所言之辞只字未提，并且对母亲以礼相待，很是周全！

她在怎样的爱着自己，竟然一个人独自承受着一切，在他的面前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每次看着自己笑时，北宫良夜竟真的以为她是幸福的。

那一刻的心缺失了万千个孔，感觉周身都是痛而冰冷的。

“良夜……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样？赶快去休息！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

北宫良夜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连静香快步走了进来。可见他前脚刚刚离开皇宫，后脚她就追了过来。

记忆中的母亲就带着寻常女人少有的果狠和坚韧！少时他去寻她时那一顿扬鞭，让他现在想起来，心中仿佛都在抽搐。当时的皮开肉绽不仅是抽在了他的身上，也是抽在了他的心上。那时的母亲，一心想让他继承皇室血脉，认为有她这样的母亲是他人生的耻辱和污点，会玷污了他这一身高贵的血统！

所以她宁愿挥鞭断情，并制造自己生死未卜的假象，独自远走异国他乡，与他十几年不曾相见！

恐怕世间少有几个女人能对自己，对自己的儿子，都这样果狠！

但是连静香可以！

如今母亲想赶走江曼歌，应是与当年的想法，如出一辙吧！

“良夜……良夜你怎么了？”

连静香轻唤着北宫良夜，北宫良夜这才从翻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双眼通红的看向连静香。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北宫良夜仿佛喃喃自语般，看着连静香低声的询问。连静香微微一愣，却还没有缓过神来，不知所以的抚上了北宫良夜的肩膀。

“良夜，你在说什么？”

“谁允许你那样对待曼歌的？你可知道，她是我想要生死相依，福祸与共的女人？谁允许你赶走她？”

“她是因为得知你中了毒，才离开王府的！我……”

“她是为了和北宫言玉换取救我的解药，才离开王府的！难道我没有中毒，母亲没打算让她离开我吗——”

北宫良夜的震怒，让连静香吃惊！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因为一个女子，与自己剑拔弩张！

“若非因为她，北宫言玉怎会对你痛下杀手？这本就是她欠下的罪业！”

“北宫言玉与北宫家的仇恨，岂是一段儿女私情可以说明？谁说曼歌欠我的？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难道母亲没有看到吗？感情中皆是你情我愿，谈何亏欠？我们不过是想要留在彼此身边相伴，母亲为何要这样做？”

“你和她之间是没有未来的！她出身风尘，皇室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留在你的身边！难道你要为了她放下身名，随她浪迹天涯吗？母亲只是帮你清除了阻碍你人生的绊脚石！既然你们没有未来，何不让她早点离开？”

“谁告诉你曼歌是我人生的绊脚石？与她浪迹天涯又如何？母亲怎知道我不愿意？谁允许你来决定我的人生的？”

“我生下你并不是让你来蹉跎自己的！”

“你生下我，你就有权决定我的人生吗？你当年生下我，抛下我，只为周全我这一身北宫家的皇室血统！当年你怎知我不愿意放下一切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你又怎知我不愿意放下一切与曼歌浪迹天涯？当年我年幼，你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便擅自决定了我的人生！如今我有独立思考并且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你凭什么再次替我决定我的人生——”

多年来心中的积怨，一时间化成尖锐的语言，让北宫良夜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连静香震惊的看着北宫良夜，眼里的泪仓促的流了下来。

“你身为皇室血脉，就有你该肩负的责任！你应像你父皇一样，一生都把江山当作是……”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父皇一生执着于西陵的江山，他最爱的女人是少凌的母妃云妃，可是那又如何？他一生依然可以有无数的女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母亲不要用父皇的标准去衡量我，我不是西陵的君主！从前西陵的君主是父皇，如今是少凌，母亲别忘了，我只是一个亲王！这西陵的江山，从来就不是我的！所以只要我愿意，我觉得值得，我便可以放下一切，谁又能奈我何？”

“身为皇朝之子，你怎可以儿女情长，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你怎么可以断送自己的前程？”

“风尘女子又如何？当年母亲就是觉得自己不值得，所以才放弃我的吗？让我告诉你，并非因为你曾出身风尘，而是在父皇眼中，他最爱的永远是他的江山，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他放弃一切！但是我不一样，我此生只爱江曼歌一个人，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此生……我愿意为她放下身与名……”

“你……”

连静香看着固执而坚定的北宫良夜，泪流满面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北宫良夜颓然的看着连静香，双手吃紧的钳住她的肩膀，双眼通红的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我和曼歌刻画的未来里，有你的位置！她也曾笑着对我说未来会敬你孝你，服侍你终老！怎知她笑着对我说这一切时，你竟在一次次逼迫她离开我！每每想到这里，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仿佛被刀戳了一般……”

北宫良夜眨眼之际流出了一行眼泪，唇角微微的颤抖，眉峰紧蹙。

“她出身哪里，与她何干？谁不是被命运摆弄于股掌？她只是爱上了我而已……她何错之有……”

“……”

连静香泪流满面的看着北宫良夜喃喃自语的起身，身子摇摇晃晃的从她身边擦过，走出了房间。

“良夜……”

她轻唤了一声，北宫良夜却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连静香颓然的瘫坐在地上，想着当年北宫寒流连在她身边那些短暂的时日，还有她生下北宫良夜后，北宫寒犀利认真的对她说出风尘女子入不了皇室典籍的那个瞬间，眼泪蜂拥的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