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祖宗张了张嘴巴，刚想回答……

“加上我的名字，裴浅一万两！”

洛小翡和沈家老祖宗同时向楼下看去。

一楼大门刚进来一个白衣姑娘，面上戴着白纱，即便蒙着脸，她的身形气息还是让一群人惊艳。

裴浅？这名字虽有些熟悉，但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模样，裴家姑娘很少在云端城走动，即便她的艳名在安乐城传来，可眼见才能为实……

裴浅自然知道他们想看什么，她轻轻摘掉了面纱……

一时间酒楼的喧闹陷入安静。

裴浅微笑，“庄家，可否加上我的名字？”

“自然可以。”酒楼老板在板面上写上了裴浅二字。

洛小翡说：“老祖宗，我突然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了，要不这次您就别买了。”

沈家老祖宗点头，“说实话，我这次也没有主意，正好我不打没把握的仗。”

“跟我一样。”洛小翡回答完，便冲着楼下招手，“裴浅这里。”

裴浅抬头，一张明艳的脸就这么现于洛小翡眼前。

洛小翡此时心里的想法和在场的人都差不多，那就是裴家的孩子都好看。

楼下的客人们经常见到他们陛下，也没觉得稀奇。但陛下和裴浅的互动让他们忆起，裴浅来自裴家，而裴家很快就会出一位皇帝的夫婿。

于是很多人开始下注，没过一会，裴浅、洛碧、乔似锦便三分天下。

裴浅上楼之后屈膝行礼，“见过陛下，见过沈家老祖宗。”

沈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这丫头长得真是好看。”她也没去在意裴浅是怎么识得她的，她们并未见过。

可裴家的孩子聪明不是应该的吗？

裴浅坐下，之后便自己给自己倒茶喝，毕竟在座的二位，让哪个给她倒茶她都受不起。

洛小翡问，“你如果有意，可以直接去找云之御，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裴浅和洛碧、乔似锦不同，洛碧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这件事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乔似锦则是侠女，敢爱敢恨快意江湖，对她来说即便被拒绝了也不丢人，起码拼尽全力走了一遭。

而裴浅自小便养在深闺，后来开办女学，但接触的大多还是女子，学的是礼义。这样的姑娘最在意名声和规矩，能做到这一步很难很难。

裴浅轻声说：“我想公平竞争，既然洛碧大人和似锦小将军都把这事放在台面上了，我又何必矫情？这世道对女子的条条框框太多。可谁规定的？谁规定女子就要等待就要被动？我们女子也有权利替自己争取，什么不要脸面什么理法，都是男子对女子的束缚，他们怕，怕一旦女子可以替自己争取幸福，他们高高在上的家庭地位便会受到威胁。”

“既然洛碧和似锦开了头，那我就添一把火。”裴浅声音里带着些许怨气。

在安乐城办女学，这段日子她见识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她曾以为她够清楚女子的为难，她曾以为她清楚女子地位卑微。

可真正面对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只是冰山一角。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我这心里难受的很，又疼又累。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陋习，即便您愿意替她们做主，她们还是不敢，不敢反抗她们男人。她们怕，怕二嫁之身会被嫌弃。她们宁愿被践踏，活的不如猪狗，还是想要从一而终。可这样不对，嫁了错的人应该回头是岸，而不是死不回头，为了个错的人而毁了一生。”

“到最后，她们熬到心力交瘁，而她们的男人转头又会再寻个如花美眷。而她们最大的荣耀便是正室，小翡……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洛小翡听着就很绝望。

直到裴浅唤她小翡，她更清楚，裴浅已经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她身居庙堂，而裴浅则是直面这些悲剧。

那种无力她无法感同身受，可她能感觉到裴浅有多难受。

裴浅努力在改变女子的地位，而对方却还活在从一而终，成为正室，能和对方死同穴便足矣的角色中。

洛小翡清楚，没办法，只能循序渐进。

对方愿意，即便被打被羞辱，还是愿意，官府也没有办法。

她轻声说：“你也说了是千百年来的陋习，咱们也急不得。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救所有人，可有很多人不愿被你救。对她们来说，她们的夫君才是依靠，而你只是个外人罢了。”

裴浅点头，“我清楚，但我心里这个坎过不去。一个月前，府衙接到一个孩子报案，说他娘快被他爹打死了。我跟府衙的人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当时温家人在，救回了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恢复之后，她说是她的错，她不该跟婆婆拌嘴。”

她闭了下眼，“她又回到了那个家，这一次……她再也没回来。她回家的时候，她的夫君已经把外面一直养着的女人带回来了家，而那个女人已经怀胎八月……当时她的孩子见到她太过激动，所以撞到了那个女人，结果被她的夫君殴打，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打死了。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孩子后来转述给官府的，那孩子才五岁啊。”

“她可以跑的，可她没有这个意识，她的意识里，只要挨过打事情就过去了。可她就没想过她也是人，她的命也很珍贵。”

“那个孩子现在跟安子城在一块，住在妇幼院。”安乐城那边妇幼院是子城娘和她的那些姐妹一同管理。

洛小翡沉默了。

她慢慢起身，慢慢下了楼……

每个人都在努力改变这一切，可被改变的人却不愿意。

一个人如果自己都不愿意站起来，那谁扶的起来？

让她更难过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是这个世道，是千百年来由男人统治的世界，他们压迫女子，女子已经习惯卑微……骨子里的自卑，骨子里的恐惧。

男女平等？那些会对女人和孩子施暴的男人，真的配平等对待吗？

她握紧了拳头……

洛小翡默默上了城墙，她还得守城，阳光炙热，倒是缓解了她的些许寒意。

她清楚，她不能冲动，她清楚她的一个决定很可能会害了很多人……

正因为清楚她才更难受，连她这个当权者都救不了她们，她们还能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