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回想着龚诜的声色，龚玥玥倏然间微红了眼圈，悠声道：“别说了。”

别转脸，看着龚玥玥盈然倾泻而下的清泪，龚诜轻缓抬手搂住了她因哭泣而微颤的肩头，轻轻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声道：“姐姐，虽然你已是南越国的皇后，但我感觉的到，你不快乐。自幼我就知道，你向来厌恶政治仕途人情，如今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些年来，龚玥玥早已埋葬了曾经天真烂漫的梦想，曾经，她只想生活在洛阳民间，守着满屋的书香笔墨还有五弦琵琶过完此生。

可是，命运无情的翻云覆雨手却一再将她推到背离的境地。

止不住的温热清泪洇湿了龚诜的衣衫，龚玥玥泣声道：“我从不想做什么皇后，更不愿意把仲越推向太子的位置，可是，这一切都让我无力抗争，所以，我认命。”

忽然间沉默的龚诜猛然变了颜色，双手突地握紧了龚玥玥清瘦的双肩，乌黑的双眼带着坚毅的光亮濯濯的凝视着面前梨花带雨、任由泪水打翻在粉面上的龚玥玥，笃定道：“姐姐，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消极了呢！曾经的你是那么自信、坚强，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迷人光彩，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如此悲观！”

顿一顿，龚诜展开衣袖拭去龚玥玥面上扯不断的清泪，一字一顿道：“姐姐，你不能认命，要知道命途可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呀！”

说着，龚诜缓缓握上龚玥玥冰凉的手，再轻轻掰开她紧握的玉白手指。清亮的月光下，龚玥玥柔白手心中蜿蜒的纹路一览无遗，“姐姐，请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吧，我也要痛快的为自己活一次！”

凝视着龚诜双眸中坚定的光华，龚玥玥郑重的颔首，轻拾了一方净白的绢子，柔缓的将面颊上存留的泪痕拭去，轻声道：“诜弟，日后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迎着满怀的明亮月光，龚诜的神色倏然变得欢快而郑重，朗声道：“我想像林将军一样，驰骋疆场，阵前破敌，包围边疆！”

凝望着满园的浅白梨花，龚玥玥不禁微露淡然的笑容，淡然道：“哪个林将军，能让我的诜弟如此仰慕，想来必定是个英雄人物。”

听闻龚玥玥这番话，龚诜蓦然兴奋的回首凝望着淡笑的她，朗声道：“他是北秦虎贲将军林曦的儿子林维！”

一阵微凉的清风轻拂过沉沉乌夜，细碎的梨花碎瓣迎风而落，龚玥玥清澈的妙目倏然变得迷离，玉白尖俏的手指也随即抚上胸前的褐色陶笛，呢喃道：“林维。”

那端的龚诜并未觉察到姐姐的神色有异，仍然沉浸在兴奋之情中，朗声道：“对，就是林维将军。他一直驻守在大漠边界，与突厥征战多次，赢得了无数战功。现在突厥军队只要听到他的名讳都会被震慑住！”

一瞬间，龚诜裹挟着兴奋的语音被时间的潺溪所覆盖，“我爱慕的那个人，就是虎贲将军林曦之子——林维！”

阳翟公主娇笑着羞红了粉面，漂亮的眼角眉梢展露出掩藏不住的小女儿娇羞。细微的飞扬尘土中，龚玥玥仿若又看到那个朝自己稳健走来的俊朗少年。

酸涩的味道浓郁的堆积在鼻尖，如果，如果当初的自己更坚强一点，而不是消极避世，或许，今天，站在这方花苑里赏月的将会是另一个女子……

“玥玥！”蓦然间赵长垣欢愉的声音鼓起在龚诜耳畔，而本该应声的龚玥玥却仍旧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潮中不能自拔。

“姐夫！我正在和姐姐说话呢！”见赵长垣缓步走近，龚诜笑着朗声道。

仔细打量着龚玥玥，赵长垣白皙英俊的面孔忍不住浮起一抹纳罕，别转了目光，赵长垣和悦向龚诜道：“看你们刚才聊得很是开心，是什么让朕的诜弟兴奋到手舞足蹈呀？”

迎着赵长垣和蔼调侃的目光，龚诜微觉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爆发出一阵朗笑，扬声道：“方才姐姐问我有何志向，我说我要像林维将军一样树功建业！”

龚诜这一句话始一落地，赵长垣原本明朗的心情倏然间沉寂下来，面色亦随即黯然，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林维。”

想着赵长垣定然是为了寻龚玥玥而来，龚诜明净一笑，朗声道：“夜色也深了，我回去睡了，姐姐姐夫也早些歇息罢。”说完龚诜转过身子，迅疾大步向侧殿走去。

龚玥玥妍妍清亮眸光柔柔地从浅白梨花枝头收回，柔软而又清楚地拂上赵长垣凝滞的面孔。

淡淡一笑，龚玥玥的清容在月华照耀下别有一番清丽姿态，姗姗地步到赵长垣身前。

玉白的纤细手指缓缓绕上他的腰间，龚玥玥薄薄的朱唇清浅的啄上赵长垣白皙的下颔，低低道：“你多心了。”

感觉着匍匐在胸前的龚玥玥均匀而安静的温热鼻息，赵长垣忍不住轻叹一声，双臂倏地搂紧了她，下颔紧抵上龚玥玥绿云乌发。

过了良久，赵长垣方才轻声道：“在你心里，我和他，哪一个更重要？”

轻抚着赵长垣坚实的胸膛，龚玥玥静静的聆听着他因为林维之事而剧烈起伏的心脏跳跃声，一抹轻柔的笑容静静蔓上她净白的双颊，悠静道：“你是我的夫君，亦是我的天；我是你的妻子，亦是你儿子的母亲。对现时的我而言，你当然最重。”

赵长垣温热的掌心轻抚上龚玥玥略带凉意的净白面颊，目光贪婪地凝望着她已为人母却仍旧雪白肌肤，手指抚弄着她薄薄的朱唇。

片刻后，赵长垣又将她用力的拥进怀中，乌亮双眼沉沉地凝看向水墨天空中一汪如洗的明亮圆月，轻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清芬梨花香，心下始终有一块地方被阴影所笼罩，即便是如此宁静温馨的夜晚也不能将之抚平。

沉吟良久，赵长垣低沉的音色鼓起在龚玥玥耳畔，“玥玥，南越与北秦终究避免不了战争。”

龚玥玥微合的双眸倏然睁开，偶然路过的调皮清风盈然将赵长垣的话语扬释在夜空，一股冰凉侵人的鬼魅凉意随即蔓上龚玥玥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