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房中，二人端坐，却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一片安静。

房顶琉璃盏明亮，照得海棠后耳小蛇文身纤毫毕现，这条小蛇妩媚而野性，曾令无数男子如痴如醉，是她招牌之一，此刻海棠却不停拉高衣领，仿佛要把它遮起来。

良久，林飞开口道：“还认识我吗？”

海棠道：“认识。今日在药铺时，我差点撞到你。”

林飞笑道：“不是差点，明明是已经撞到。”

“不好意思公子，我...”

海棠神色有些复杂：“谢谢你...”

在春雨楼时，戚英卓和雷青侮辱她，林飞便先后给戚英卓和雷青难堪，海棠很清楚林飞是在为她出气，这是她从来没遇到过的。

“你的痣真漂亮。”

灯光映照下，海棠那颗泪痣，仿佛在诉说哀愁，令人心生怜悯，林飞看着海棠，由衷赞美。

同样的夸赞，海棠听过很多次，几乎每个跟他在一起的男人都会这么说，不过那些人都带着占有欲，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下，不像林飞这般纯粹，不带一丝情欲。她不由微微侧过身，低下头，似乎不想让林飞看到她耳根文身。

海棠早就对人生绝望，把身体当成一副臭皮囊，被春雨楼当成摇钱树她无所谓，被那些有钱男人当成泄欲工具她也无所谓，她已经麻木，世间的痛苦和残酷，她统统都能承受，却受不起林飞的好意和赞美。

“你怎么了？”林飞问道。

海棠忽然起身，褪去身上薄衫，不着寸缕地站在林飞面前，说道：“公子，海棠今晚是你的人，我会好好服侍你的。”

宛如艺术品的身体，展现在林飞眼前，世上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上前拥有，可林飞却撇过头，手掌往上一拂，海棠褪下的衣物便重新裹在她身上，林飞道：“穿好，我带你回来，不是为这个。”

海棠穿好衣物，心中一叹：“我宁愿你是为这个。”

林飞回头道：“听药铺掌柜说，你父亲有重疾，待会去一趟你家吧，我或许能治好他，之后你别回春雨楼了，我帮你赎身，以后好好生活吧。”

林飞认为海棠是为赚钱给父亲看病，才会待在云雨楼，林飞花一千万灵石从雷青和戚英卓手上把她带回来，在众人看来林飞是傻子，可林飞觉得百善孝为首，海棠值得被帮助，林飞也愿意帮她脱离苦海。

海棠忽然哭了。

她哭，感动固然是一方面，却并不是全部。

她本名蔡文竹，十三岁那年，家道中落，父亲身染重疾，她便开始在大户人家做丫头，赚钱为父亲治病，却被那户人家的老爷玷污。

她痛不欲生，此身残败，活着又有何意义，想要自尽，却放不下父亲，最终心灰意冷，投身春雨楼，就此沉沦，赚钱为父治病的同时，报复这具令她厌恶的身体。

也是在进入春雨楼的那天，她在后耳根文了一条小蛇，提醒自己，此身肮脏。

她是一个早就认命，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林飞为她做的一切，她觉得自己不配，根本承受不起，所以她哭了。

林飞试着安慰海棠，她却拍开林飞的手，几近失控地喊道：“为什么要帮我？我只是一个残花败柳而已！”

她声音越来越轻，头埋在桌上，用哽咽到说不清的声音，重复道：“为什么要帮我...”

体会到的，从来都是世态炎凉，她已经对人生绝望，行尸走肉，一直麻木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可林飞的出现却让她意识到世界没那么不堪，自己沉沦五年，终究是错了。

玷污她的人，玷污的是她的身体，真正把她灵魂都玷污的人，是她自己，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几近崩溃。

海棠一直哭，林飞一直坐在边上不说话，他能感觉到海棠内心很痛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明白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好久好久，海棠止哭，向林飞道：“公子对不起，我失礼了。”

稍稍平复心情后，她虽仍处于一片茫然中，却知道自己应该跟林飞道歉。

林飞摇头示意没什么，问道：“若有心事，可以和我说说。”

海棠看着林飞，点点头，把她的经历告诉林飞。

……

听完海棠的故事后，林飞了解一切，也明白为何海棠在面对自己时，想把她的文身遮起来。这个文身，是她面对这个冰冷世界的面具，也是与她曾经纯洁之身割裂的印记，她不愿以此面对林飞。

“把领子拉下来。”

林飞摆摆手，海棠照做，露出小蛇文身。

林飞屈指一弹，一道苍青色液体击中这条小蛇，渗入海棠的皮肤，覆盖这条小蛇，只见这道文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林飞招来铜镜，示意海棠看看自己耳根，海棠发现小蛇文身不见后，满脸讶异，刚才她只感觉耳根一凉，没想到是林飞帮她擦去文身。

“外面的文身我帮你擦掉了，心里面的文身，你要自己去擦。”

林飞道：“我还是那句话，离开春雨楼，好好生活，记住，回头并非无岸，若要告别过去，从来不晚。”

仪式感很重要，很多事情需要一个节点作为契机，去和过去道别，重新开始，当初海棠投身春雨楼，刺上这条小蛇，如今林飞劝她重新开始，便必须擦掉这个文身。

海棠豁然开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再也没有厌恶之色，而是焕发出一股自信神采，连忙朝林飞下跪道：

“谢谢恩公，请受文竹一拜。”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无海棠，只有蔡文竹。

林飞扶起蔡文竹道：“走吧，去看看你父亲，顺带先去春雨楼赎身吧。”

蔡文竹道：“我与春雨楼并未签卖身契，那里只是我折磨自己的地方，不过也是该去一趟，算是真正与过去做个了断。”

林飞和蔡文竹离开客栈，准备先去春雨楼告知一声，再回蔡文竹的家，却在春雨楼门口遇见一个老头。

蔡文竹见到此人的瞬间，双拳捏起，不过却又立马放下，已经决定和过去了断，有些事情也一同放下吧。

正要带着林飞绕开他，这个老头却喊住蔡文竹：

“哟，这不是海棠吗？怎么见到老爷也不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