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自己都很难说清楚，他对蒋万仁究竟是一种什么观感。从小时候开始，蒋万仁还不是空桑派掌门，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武道天才，平时没少听说这位的威风事迹。

徐林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将他当成偶像，心想自己能有蒋万仁这么厉害就好了，只是很快就被御剑门的凄惨现状给毁灭了这种崇拜。

在武盟之下艰难求存的御剑门，真的很难对掌控武盟的空桑派有什么好感。所以蒋万仁就成了一个遥远的名字，跟徐林不会产生什么交集。

当年的徐林，最大的敌人就是日常饿肚子，以及铁刀门那群肌肉佬。

而现在，徐林长大了，铁刀门已经废了，而蒋万仁走到了他的面前，承认他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变化，徐林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因此，在听到蒋万仁上面求见的时候，徐林当场愣住，等了好久才，徐林才平复了复杂的心情，对手下的人说：“请他进来。”

虽然不知道蒋万仁为什么会来见自己，但既然蒋万仁已经出关了，那徐林的目的就达到了。如今距离他说的三个月限期才过去一个月多点，如果蒋万仁这就合道了，那徐林也认了，他尽力了输了不丢人。

而只要蒋万仁没有合道，同是返虚境，徐林还在神战幻境里面被虐了几万次，虽然不一定能打得过蒋万仁，自保却是卓卓有余的。

蒋万仁被请入隔世塔之中，刚进门他就敏锐地感觉到这隔世塔的特殊，在这里练武的效果将会得到明显提升。蒋万仁放慢了脚步，一层层拾阶而上，似乎要将这座宝塔看个通透。

等来到最高一层，徐林早已沏好了茶水等着。

跟脑海里的记忆比较，蒋万仁并没有什么变化。一身墨绿近黑的长袍，随意披散的头发，却是连半根胡须都没有。第一眼看过去，或许会觉得这个男子不外如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你若是看第二眼，就会觉得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蒋万仁所在之处，周围的一切都会变成背景，用来衬托他的存在。

这种气质，跟尹红莲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尹红莲犹如一朵猛烈燃烧的火焰莲花，照得人眼花缭乱，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蒋万仁则像是会散发无尽的黑暗，将周围的一切都覆盖，只剩下他一个人能够被看得清楚。

看到蒋万仁，徐林就想起一句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徐林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身无长物见识短浅的小子，并没有被蒋万仁这气质所影响，招呼道：“蒋掌门，上好的清泉普洱，希望你能喝得习惯。”

蒋万仁微微一笑，坐的了徐林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不像是喝茶，却像是在喝酒。

喝完了，蒋万仁对徐林说：“茶一般，配不上徐掌门你如今的身份地位。”

徐林也不在意，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品着。当初喝一口清泉普洱还得靠徒弟孝敬，那桂花糕当成天大的美味一样，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而如今他的身份，这些东西已经唾手可得了。

味道还是很好，只是没有了当初那种求而不得的情绪加成，也就变成了一般的俗物了。毕竟只是山下卖的东西，价钱再高，也比不上那些“特供”的珍品。

蒋万仁说这茶一般也不是有意贬低，跟他平日用度相比，确实是差得远了。

“这茶，这糕点，曾经是我梦寐以求之物。如今虽然已经唾手可得，但也能时刻提醒我不忘初心。”徐林回答说。

“徐掌门的初心是什么呢？”蒋万仁又问。

“让御剑门成为空桑山第一，乃至天下第一门派。”徐林回答说。

蒋万仁一听，再次露出了笑容道：“不错，徐掌门配得上这样的志向。”

“那不知道蒋掌门又有什么志向呢？”徐林反问道。

“无他，唯合道尔。”蒋万仁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所以你这些年来一直想着统一整个空桑山，以此来突破合道？”徐林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猜想，也是如今整个空桑山所有人的猜想。

蒋万仁稍微停顿了片刻，然后说：“没错，我不想走空桑祖师的路，那是别人的道，而不是我的，所以我确实想以此来突破合道，但这只能说是其中一条路。”

徐林听了之后心中忍不住有点吃惊，这只是蒋万仁的其中一个合道之法？

他相信蒋万仁没有骗自己，到了如今这个境地，什么谎言都没有意义了。就像是徐林对付空桑派都几乎是明着来了，根本不用再遮掩什么。

蒋万仁似乎能够看穿徐林的想法，便对他说：“你想知道另一条路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这是商量的语气，仿佛徐林不答应他就会转身离开似的。

“请问吧，不过我不保证能知无不言。”

系统的力量实在太过神奇，徐林不能解释，也不想将这个最大的秘密告诉对方。

“我先问第一个，当初新入门弟子比试，冰心堂的七瑾年中毒受伤，是你安排的吗？”

蒋万仁这个问题令徐林有点意外，他不问自己的武功，竟然问这种已成定局的事情？

事到如今，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的几个弟子与七瑾年有些关系，所以我当时就让七瑾年替御剑门出面挑战，想要转移你们的视线。但她的受伤是意外，我也不是神仙，总不能将空桑派的失误都计算在内。”徐林坦白地说。

蒋万仁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也并未继续追问细节，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仙人洞府中的祸斗，是你故意留给空桑派的？”

这就更奇怪了，蒋万仁都不问祸斗是怎么来的，反而问是不是故意留给空桑派的，这个问题重要吗？

徐林苦笑道：“当初御剑门一穷二白，哪里舍得故意送人。但就算不舍得，我又能如何？”

“所以，这两件事都是意外。包括你参与皇城夺嫡，与然山派接亲，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蒋万仁问道。

“当然也有我自己的选择，但也是偶尔遇到了这些事情，才顺水推舟。我当初本来都拒绝而二皇子的招揽，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路上重遇，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路人顺手救了他的性命，结果就陷入其中了。至于我与玥儿之事，那就更是意外，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比武招亲的擂台。”徐林坦然道。

人生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徐林只能尽量想长远一点，而不能预知未来。

“明白了，多谢徐掌门的解惑。”蒋万仁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亲自给徐林倒了一杯茶，敬了过去。

徐林有不明所以，怎么蒋万仁突然给自己敬茶了，这姿态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喝完这杯不知滋味的茶水，徐林便问道：“蒋掌门，你刚才说的第二条合道之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过关键，徐林忍不住将真气灌注双耳，生怕听漏一个字。

蒋万仁没有任何推脱之意，相当认真地对徐林说：“徐掌门，接下来这句话，你或许会不信，但千真万确。我蒋万仁从出生开始，天赋就远胜别人。我少年时候变已经是空桑山年轻高手里的第一人，争夺空桑派掌门更是手到擒来，不管是武功还是韬略，这数十年里面此生未尝一败。”

徐林有点奇怪，这怎么突然自夸起来了。

看到徐林的疑惑，蒋万仁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一直无法合道，一是因为我不愿意走空桑祖师的合道之路，二就是因为我从未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徐掌门，一个未曾败过的人，人生是不完整的，我的武道意志就差了这一点，一直不得完满。

“而现在，多得你，空桑派与御剑门之争，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了。而我刚才所问，也明白了我失败的原因。只能说，三分是人为，七分是天意。

“天命不在我，所以空桑派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被动之中。时来天地同借力，时去英雄不自由。你的气运正浓，空桑派与你作对自然处处不顺。

“我努力过，每一步都没有走错，应对也是及时。所以，我已经尽力了，最后还是败给了你，败给了天意。

“也正因如此，这次失败让我完满了。所以，合道之期，就在今日。”

最后一句话说完，蒋万仁整个人的气质都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