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难得一遇
作者:米喵各廴 | 分类:其他 | 字数: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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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被偷偷藏起来的孩子…”元綦嗫嚅,“那颗镇魂珠…该如何从你身上取出呢?”
灯下,那张睡颜宁和平静,鼻息轻缓,没半点儿防备。
“师父,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坏人,他们打伤了好些师兄弟呢!”小道童气急。
“是吗?”元綦缓起身,“在何处?”
“雷祖殿!在雷祖殿!”小道童答。
“又是…雷祖殿?”元綦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叶支支,轻叹道,“去找你几个师兄过来看顾这里,别懈怠。”
“是,师父!”小道童答。
师徒二人才离去,这房门又被推开,夜风带进一抹凝夜紫。
“支支,醒醒…”
不见应答,那女子手持金针,扎了几个穴位。
“师姐?”叶支支昏昏沉沉,朦胧中见樊沁坐在身侧。
“支支,你可算醒了,来吃了这颗丹药。”樊沁将药喂到嘴边。
“师姐,我睡了很久吗?”叶支支咽下药,问着。
“嗯,”樊沁点头,“整整五日了。你不知道我和师弟有多担心,支支,你若好些,师姐想着…快些带你离开此地!”
“为何?”叶支支问。
“这里的道士很是古怪…”
亦在此时,元綦扫了一眼受伤的弟子,再望向被影卫层层围护的殿前之人,心中竟有些失望。
“赵公子,今夜因何而来?为何出手伤人?”元綦道。
“赵…公子?”那人唇边勾起一抹笑,“不过是换了身皮囊,如何就认不出我了?”
他自影卫中走出,掌心上虚悬一只燃着熊熊火焰,通体遍布细密经文的赤金铃铛。
“方丈,小心!”
不等元綦应话,小道士们已列阵在前。
“南宫玉…芨…”元綦道。
“正是在下…”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铃音现,细密经文一个字,一个字飘然而出,在半空连接,重续,似张被点燃的网徐徐张开。
大网之下,一众影卫各个好似傀儡,眼神涣散,四肢皆生出一根白色虚光,无知无觉地摆动着身躯。
门外隐约有了响动。
“谁?”樊沁自袖中抽出匕首。
“是我,”陆诚急奔进门,转身边关门边道:“沁儿,外头的道士…乱成一团…”
“支支,已经醒了,我们赶紧走吧。”樊沁试着扶起叶支支道。
叶支支脚才落地,却似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偏倒在了樊沁身上。
“怎么办,我走不了路!”叶支支道。
“背,让阿诚来背你吧。”樊沁望着陆诚道。
“师姐…可愿意?”陆诚迟疑道。
叶支支呆呆点头,忽问:“我的那盏走马灯还在吗?”
“在!在!”陆诚道。
门敞开,一股焦烟弥散而来,火光在夜色中映红了天。
“竟让他们钻了空子,这几人又要去何处啊?”屋脊上,玉尘尾迎风遥望,脚边躺着好几个道士。
“沁儿,天黑,山路不好走,别提灯只照着我脚下,自己也要仔细些!”陆诚道。
“叶支支,要去哪儿?”
林间,浅淡身影似孤云落。
抬望眼,小白龙清冷若霜,沐风而来。
“小白?”叶支支轻念。
走马灯的光影中,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翻腾。
“叶支支,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我母亲?为何要夺息神笛?”小白龙挥袖,掌风如刀斩落。
陆诚一剑破风,挡于前,怒道:“你疯了?”
“杀你…杀你母亲?夺息神笛?”她头疼欲裂。
“怎么,你竟不记得?”小白龙怒道。
“小白龙,支支才醒,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樊沁上前搀扶。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叶支支摇着头,望着眉眼冷极的小白龙。
下一瞬,小白龙闪身越过陆诚,掐住叶支支的脖颈,满身戾气。
“你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母亲的性命如同草芥?还是息神笛在你眼里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小白龙指尖光芒凝集。
一道结界阻隔了陆诚和他的剑。
脖颈上,小白龙的指尖幻生利甲,血珠颗颗爆出。
“叶支支,召唤息神笛!”
他低下头与她目光相抵。
“凭什么?”她倔强地问。
“凭你的命在我手里!凭它本来就是我的!”他眸子里布满阴霾。
忽得,阵阵银雷,风起雨落,大有宫内火光连延,不减反增。
“放开师姐!”陆诚来回踱步,心急火燎。
“陆诚,你的秘密,她…知道吗?”小白龙讥诮。
他望着叶支支那双从震惊到失神的眸子,手上力道变松,“你想知道他们为何要骗你离开大有宫吗?”
“支支,别听…不要相信他说的…一句都别听…”樊沁疯魔。
“你想听吗?”小白龙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勾抬下颌,逼着她直视自己。
“非…说不可吗?”叶支支含泪。
身后,浓重水雾裂开,一只七层螺塔的翁戎螺徐徐降下。
散
一半螺身是金光火焰纹,另一半螺身是银光新月纹,一瞬,金光便于银光交融,幻出奇异珠光。
小白龙随手将此物投了出去,道:“这叫翁戎螺,我们拿它来试试你的好师弟,怎么样?”
翁戎螺飞旋,螺塔中吐出一股形似蠕虫,又似触手般的烟气,才与雨水相遇便冻结成一粒粒的黑晶坠下。
陆诚狂奔,一手拥樊沁入怀,一手以剑劈斩阻挡冰晶。
“沁儿…”
一粒黑晶仍是扎进樊沁的手臂,血色污浊。
悬空瓶骤现半空,陆诚凝神施咒,执剑舞起,口中之词飘出凝结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字节,引来数道强光直冲翁戎螺,巨大的气流将满天飘荡的黑晶吸入瓶中。
“叶支支,还记得那支琉璃瓶吗?”小白龙笑道,“这可是你千方百计想解开的谜啊。”
“原来如此…”叶支支黯然消沉,竟无心关顾樊沁。
数不清的往事混合着童年的记忆汹涌澎湃。
“哕…”
叶支支呕出的血溅落,走马灯疯转。
“你…”小白龙盯着她,“你怎么了?”
“你别管!”她哑着声道。
“说…你哪里受了伤?是谁伤的?”小白龙扶着她的肩。
她抬眸,笑道:“你不是来要我偿命的吗?不要动你的‘恻隐之心’,该动手就动手!反正不是你也会有下一个想要杀我的人…不是想要镇魂珠,就是想要《物注》,你们还想要什么?摄身铃?想要…就都拿去啊…”
“叶姑娘说得可当真?”墨袍不沾尘色,仙风飘逸。
恰此时,悬空瓶破了阵,几人凌风对峙。
“玉…尘尾…”她自语。
玉尘尾仰望星空,不咸不淡地说:“时辰将至,小白龙要么离开,要么速战速决,选一个吧。”
数道水墙升起,一串串字节飞转环绕,俩人同时动了手。
“叶支支,跑!”小白龙道。
浓白的光晕间透出一条路来。
望着水墙外的刀光剑影,叶支支却在他身后寸步未移。
小白动怒:“生死关头,叶支支,我如此不可信?”
“不,我不能丢下你们!”叶支支泪眼朦胧挤出话。
他一怔,掐指念咒,水光映落,一队人马负坚执锐,磅礴而来。
“列阵!”
一声令下,兵分五路,各列一方,五色齐汇,光影编织,见一物,非鱼非龙,鳞黄尾赤。
半空中,玉琮正北位上的玄武已然点亮,南斗低垂,颗颗虚像匀速下坠。
“五星横阵行,云雨斥四方,两星下霹雳,羽林傍八魁!”玉尘尾掷出法令。
一颗硕大无比通体遍布闪电的赤热火球坠落。
陆诚惊得连连后退,匆忙收回悬空瓶。
水墙被波及震裂,旋即修补,阵中的庞然大物一跃而出。
“火霹雳…阵起诸邪灭…壁垒阵!”陆诚颓萎。
天幕中,一颗接一颗的火霹雳似脱缰野马般飞掠,倾落。
眼前,庞然大物正张口将火霹雳一口生吞入腹,下一刻,它的胸膛便溢出点点亮光。
亮光变得越来越炫目,融出一个个通红的血洞,熔浆似泉水汩汩涌出,闪电迸发,小血洞与大血洞开始融合,火霹雳穿透而出,霎时,身躯土崩瓦解,一个个光点飞溅。
“师姐,召唤息神笛和夺魄环吧,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陆诚不知何时穿入水墙,悄然而至。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刺目的光芒,陆诚被震飞数丈。
“玉…玉尘尾!”叶支支惊恐万分地望着立于身侧之人。
“叶支支,是时候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玉尘尾道。
“这话如此耳熟。”叶支支望着阵中浮光流映的小白龙道。
她凝神默念。
“诚有,可容,唯心。息神笛应召。”
息神笛破空,引光而落。
“叶支支……”小白龙嘶吼,他出法阵,狂奔向她,“你为什么要召唤息神笛?你不会以为我能护得住你吧?我不能!不能!从前不能,今时今日更是!”
“可,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啊…”她在心底默默地回道。
往事历历在目,颓然不堪。
天地笼着一层血色,漫天的星辰黯然。
水墙落下…
一道道血色红光杂乱地交织在她的身上,她的身躯似落入蛛网的蝴蝶,在半空震颤,轻飘飘的。
“师姐!”
陆诚执剑冲向玉尘尾。
她望着浮在大有宫上的那层抵御着火霹雳的紫气,想着方才水墙砌起的那一方小小天地,低头去看小白龙的脸,只觉他在遥望半空中飞旋的息神笛,长袖翩飞,袖间的手,纤长。
似乎…还能望见林间,被黑气吞裹奄奄一息的樊沁和那盏孤零零的走马灯。
“够了,若不是看在你是夜花藤族之后,你以为能活到今日?”玉尘尾擒住陆诚,“你母亲就算蠢笨,亦懂自保,怎出得你这般横冲直撞不顾死活的种草?”
“我母亲也是你能指摘的?你到底是何人?”陆诚挣扎着。
法阵中一个个散落的光点在迅速聚合,七层螺塔的翁戎螺高悬正中,金银两股光飞旋交融,随着异彩珠光地注入,庞然大物重新崛起。
一缕熟悉的花香袭来,叶支支仿佛见到了一个人,他向着自己走来,那么轻盈,飘逸。
“赵居延…不…不是他…”她嗫嚅。
漫天漫地,丝丝缕缕的深绿与浅绿。
蔓芽们似游鱼般在她身畔欢快地跳跃,肆意地游荡,在一缕幽光萦绕中,一根蔓芽疯狂抽长,忽得穿透了她的身体,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箓被缠绕,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蔓芽没入身体,蔓芽幻生成蔓藤,一朵朵花在骨血里绚烂绽放。
“啊……”
符箓上的文字一个接一个顺着殷红的血液漂浮而出。
莹莹绿光闪烁,勾出一缕缕的莹蓝光芒,点点光芒逐渐淹没了叶支支的胸膛。
“我要死了吗……”她的自问,低不可闻。
迅雷震雨,山摇地动,紫云浩荡,银雷风行。
她缓缓睁开眼,一张紫符驾风而至,飘落在身上。
一瞬,漫天的绿光消失殆尽,她从半空坠落,莹蓝的光随之散落。
旋即,两道光激烈撞击,引得狂风四起,摧枝拔树。
“噗……”她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玉芨…”玉尘尾毁了庞然大物的一只手臂,朝玉芨飞奔而来。
“阿尘,我没事…”他才道,鲜血上涌,一口全喷了出来。
玉尘尾凝气默念,一道金符印入玉芨之身,道:“我去拖住元綦!”
“锵……”
一团小小的火焰自卷曲的梧桐木上离开,飘飘忽忽而去。
“华木秀,滋意生,一卸协发。”
陆诚顿觉气血沸腾,掌心夜花藤印骤亮,引得浑身散落着金黄色粉末的大鸟拖着三条细而艳丽垂地长尾落在他的肩上,粗壮的蔓藤自他腕间抽生而出,枝叶疯长。
“陆诚去为你的母族做些事吧,去…杀了元綦!”玉芨下令。
绿色的漩涡在陆诚的脚下飞转,升腾,他飞身跃起,加入了战局。
“叶支支!叶支支,跟我走!你的命是我的!”小白龙疾呼。
她还是合上了眼,仿佛孤身在茫茫雾霭里,哪儿都不是尽头。
“赵居延?你…”
“铛…铛…”
“天意,一切皆是天意,去吧小白龙,带着息神笛,去杀了元綦!”那声音莫名兴奋。
满目的绿光再一次涌现,胸口传来了钻心的痛。
她拼命挣扎,想睁开双眼,想逃离,可越是无法看见,越是能听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
无数凌乱的脚步声,一道道水气聚拢冲击的声音,法铃渔鼓的此起彼伏声,刀叉剑戟的搏杀声。
身体被两股不同的力撕扯着,割裂着,让痛变得无处不在,直到胸口的紫符炸开。
她感觉又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从深渊里浮出了水面,她睁开了眼…
一个正八角形的法阵,自己端坐于阵中心,镇魂珠从胸口徐徐升起。
一道道各色经幡从天而降,分别朝着玉芨所在的正北位,玉尘尾所在的西北位,小白龙所在的正西位和陆诚所在的东北位落下,而他们正用各自的法器与身侧的经幡做着较量。
“凝神于虚,炼神会道,炁以洄璇,策役万神。”身处正南位的元綦,手托灯盏与处在西南、东南、正东位的几个道士凝神诵咒,以念力燃灯。
一盏盏灯在法阵四周缓缓点燃,光照似满八方。
旋即,三道风柱自星辰间飞旋入地,三束星光注入法阵正心。
镇魂珠粉碎,尘屑翻飞。
霎时,光从一盏盏灯中跃起,飞舞着迎向星光。
“师父,这是什么?”小道士问老道士。
“是三星三土现世了。”老道士答。
“三星三土?”小道士惊诧,“‘叁星曰参伐,七星为虎身。’三星是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
“正是!”老道士施法助力。
“那…三土在哪里?”
话音未落,一点青光凝落。
光点由一生二,二生三,分降至三束星光之下。
光点渐渐变大,一颗小小的土粒出现在星光中闪闪烁烁。
法阵外的道士们抱简展规长跪,法阵内的道士们蹑罡履斗,起诀诵咒。
小小的土粒依次朝着息神笛、摄身铃和夺魄环而去,它们相互纠缠旋转,土粒愈来愈大,倏忽间将三件法器吞噬入内。
三星移,三土落。
“支支…”小白龙双目回神。
叶支支望向阵中的自己,她无声无息。
密密麻麻的蔓芽漫天飘荡,莹莹绿光倾覆。
“咚…”
紫气腾腾,迅雷烈风。
“引业落灭冤愆罪,幸际恩光归彼岸。”元綦道。
“玉芨…”玉尘尾悲恸。
他的发,飞扬,四散,丝丝袅袅,似墨染的藻。
他的身躯亦在流淌,四散,一滴滴,一点点,莹莹绿光。
“东皇镛,为何…为何终不可得…”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望着那个被小白龙抱在怀里的自己,心却是平静的。
人群在散去,晨光淡然。
一只小虫随着一双人影而去。
远处仿佛…是大师兄的身影。
不知是谁,拾起了那盏被遗忘的走马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