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妮见王三秋对此面不改色，小声道:“王姐姐，不用怕她们，你以后不能参加砍青节，我就在县城里给你找个女婿，他们又不知道你的事。”

王三秋觉得，这个方春妮突然长大了，不仅没有再去纠缠乔九，还知道关心人。

她提着布对着方春妮道:“春妮，你变了，变好看了，也知道管住自己了！”

方春妮撇撇嘴:“不管住能行吗？我跟家里哭闹过，又去找他哭过，可谁都不理我。娘也说过，过日子又不能看脸吃饭，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他又不喜欢我。”

王三秋掐指算算，从初见这姑娘送荷包，到刚刚哭过再心平气和的说出这话，也不过才五个来月时间，一团孩子气的女娃转眼就要能说出这样明白的话来，果然人要经过磨难才能成长。

说完自己的事，方春妮又笑起来，顺手将王三秋拿的布取出来，放在她胸口比划着:“这匹绛紫色的布虽然好，可跟你肤色不配，王姐姐现在人瘦下来，可还是白里透红，看着很喜庆，我脸上不擦胭脂的话，就会晒过的芭蕉叶一样，一点不好看。”

王三秋这才发现，方春妮不仅绞过眉，原来还抹过粉上了胭脂的，刚刚哭那一场，胭脂被擦掉了，此时露出略带淡黄的肤色。

“你得多吃饭。”话才说出口，王三秋就停住了，这爱哭哭啼啼的丫头，只怕也是吃不下东西的。

旁边又有人来，两人住了嘴，开始认真选布。

看着方春妮替自己选出好几色的布料，王三秋赶忙摇头道:“我又不是挑嫁衣，这红色的不行，这嫩黄的也不行，还有这翠绿的也不行。”

七八匹布被她一丢，就只剩下三匹，方春妮按住她还在往外拿的手:“王姐姐，一条裙子至少得三色，你再拿，就成了裤子，还来选什么衣服。”

王三秋看着余下的三匹布头皮发麻，她是想换成女子的服装，看着满街花裙，可还是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穿上黄蓝紫三色的大裙子。

“这样行不行，我是穿习惯这些灰扑扑的衣服，你要一下改变，接受不了，慢慢来吧！”王三秋开始求饶。

几番讨价还价，王三秋和方春妮终于达成协议，做一条裙摆不是很大，以靛蓝为主渐变几种不同蓝色的套裙，上身是掐腰的靛蓝斜襟绣花窄袖小衫，这也是姑娘们穿的基本样式。

以这种方案，又选了淡紫和月白两色，上面的绣花也要跟底色相近的绣线，花样是小朵的叶片。

对王三秋的想法，方春妮觉得奇怪，她拉起自己淡绿衫子上粉红绣花问道:“王姐姐，你觉得这样的不好看吗？”

“好看，穿在你身上好看，我身上不会好看。”王三秋望着粉嫩得如同一朵鲜花的方春妮，说得真真切切。

布料买好了，再加上请人缝制和绣花的工钱，乔九提前付的一个银锞子饭钱也花得没有剩下多少。

王三秋不会做衣服，方春妮又没空帮忙，衣衫还是托付给段家布庄的针线绣娘裁剪。

给王三秋量身时，捏着软尺的绣娘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吃吃笑道:“整日穿着宽身大褂松松垮垮跟野小子一样，看不出来你这丫头有这么好的身段。腰细又结实，要屁股有屁股，要胸有胸，以后也是个好生养的。记得要多打扮打扮，别整天野，肯定会有小伙子围着你转。”

王三秋只是呵呵笑，被人在身上腰上一阵摸，虽然是在夸她，还是有些发窘。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能瘦下来这么多，也不冤枉几个月的折腾。

一些修剪下来的边角料被她带了回去，除了衣服，还需要做鞋，以后也不能一直靠买鞋穿，来到这里，至少自己得会缝缝补补才行。

这些布料加上拆些旧衣服，可以用米糊层层粘在一起，晒干以后纳鞋底。

从布庄出来，王三秋见日头都到了头顶，不由大惊失色:“惨了惨了！怎么一下到了这个时辰，春妮，我要走了。”

说完，也不管方春妮在后面还说了什么，自顾自将布料头子夹在腋下，撒开步子开始狂奔。

只见在大余渡的街上，一个梳着大辫子，穿着灰衣大褂，手捏着布包，在人群中穿梭奔跑的女子。

时不时就差点跟别人撞上，弄得四处惊叫连连，笑骂声不断。

几匹驮着驮架的马正安静的站在店铺门外卸货，突然被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人惊吓到，四蹄在地上踏着，仰头“咴咴”叫个不停。

其中一匹已经空了背，瞬间人立而起，周围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幸好有马帮的人在旁边，纷纷揽住自己旁边的缰绳，只有那匹空驮的马没人约束，作势就要奔跑。

“姜哥，惊马了！”有人喊道。

话音未落，一个人从商铺里跑了出来，身子一跃，灵巧的跳过地上堆着的几包东西，扑到惊马旁边，将那匹刚刚起步的马缰一把勒住，这才止住一场风波。

“姜哥，你这马性子还不稳，就跟你一样静不下来，以后随时都要将栓马柱带上。”店铺里又出来两人，一个是铺子掌柜，另一个则是个身穿半臂麻衫的中年人。

“叔，没事的，这马已经很听话了，若不是被人惊着，不会撒野的。”被人叫着姜哥的青年解释着，一边看向从马身边跑过的人。

麻衫中年人又看了过去，这些长年走道的驮马，性子都温和，否则也扛不住这长路漫漫，今天也是被人惊吓，才险些闯祸。

眼见那长辫子消失在人群中，中年人道:“陆老板，我几个月没有来大余渡，没想到这里的姑娘都这般爽利了。”

那掌柜也看向那个方向，口中嗤笑道:“大余渡像这般爽利的姑娘，也仅此一家。再多一个，这镇子就要折腾到江里去了。”

安抚好自己的马，姜哥收回目光，对中年人道:“叔，走了远路，这些老伙计也累了，不如我拉鬏鬏儿几个下江去刷刷。”

“嗯！赶快将陆老板的货卸下来就去吧！走了几百里，也该让它们畅快畅快。”中年人挥手道，转身就跟掌柜进去结账。

“好咧！哥几个手脚麻利些，我们还能下江，在水里洑上一把。”几个人也欢喜起来，七手八脚开始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