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后，王三秋靠近乔九，看着他头上此时还带着的叶帽，蹙眉道:“我帮你找一个帽子去！”

虽然在大余渡时有看见县城里来的蓄发男子，可这些村里就少见了，为了不引起麻烦，乔九一直戴着叶帽。

“嗯！无论草帽还是竹笠，只要能戴就行。”乔九也感觉不便。

还不等王三秋出门，老妇人已经端着两只碗过来了。

碗是粗瓷土碗，比三秋的脑袋还大，里面卧着两个白嫩嫩的荷包蛋，还放有自家酿的米酒醪糟。

“你们既然要急着敢路，我也不留你们吃饭，就想吃些开水垫垫肚子。”老妇人声音很大，爽利得震屋顶。

“多谢大娘了！”王三秋也不推辞，伸手接过一碗递给乔九，然后自己也端来就吃。

她没有吃早饭，虽然有梨啃着，也早就饥肠辘辘，能吃点东西正好。

见两人都不拘束，老妇人笑着将王三秋和乔九上下打量着，啧啧道:“姑娘生得好，小伙子也长得好，嗯！像是一家人，般配！以后生下个孩子也是个菩萨身边童子似的好看。”

“像是一家人”这话在大余渡可是两个意思，一则是血亲，长得像。另一个则是男女间“般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三秋差点一口呛着。

她跟乔九以前似同路人，关系开始暧昧也就这一天半天的，乔九开口还说的是兄妹，怎么这老太太一说就提到“般配”上来。

见王三秋突然脸红，老太太又道:“姑娘你这鞋可不好，露着脚趾头。我给你另外找一双凑合着穿。你相好的他不计较，你也不能随便露脚给别人看啊，呵呵！白嫩嫩的让人看着就想摸一下。”

王三秋瞬间想钻地缝了！

很快王三秋的脚上穿上了一双不知道是谁的半旧绣花鞋，那人比她脚大，系上鞋袢勉强能穿好。

王三秋被老妇人絮叨得不敢看乔九，只能低头全部答应着。

乔九要的竹笠找来了，王三秋也有一顶，能遮太阳。

老头去了许久，久得王三秋都想翻山走路时，他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快三十岁的男子。

“老幺，这就是要去镇上的兄妹俩，你那船能走不？”

“只要不嫌弃船小，倒是能坐！”老幺看起来有些不乐意，可有两个老人打招呼，他也只能应下。

等自己坐上船，王三秋才告诉一路跟过来相送的老妇人道:“大娘，我在灶台上给你搁了些钱，感谢你的开水。”

那妇人连声拒绝着，渔船已经划开了！

“哈哈！李婆对人最是热情，三个儿子在山上替人砍树赚钱，三个媳妇跟孩子全部都在山上，家里就两个老人在，我们几户人家谁家有事都要找她帮忙。”

见这两个外乡人走时还给老人家钱，老幺的态度立即就变了，原本还马虎应酬，此时健谈起来。

船是一艘小小的打渔船，只能并排坐下两人，老幺站在船头以篙点水，船尾则是一大筐青红辣椒。

河水清澈见底，平静无波，河道两边满是水草浮萍，渔船被竹篙轻轻一撑，就滑出丈许，搅得船尾浮萍乱转。

河道两岸种有树木，而小船就在树下滑过，阴凉舒适。

盘溪沟两山高峻，半山腰上有缓坡可以耕种，而且上面水源颇丰。

坡下的人家就在上面种些辣椒，隔几天就摘下来送到前面大村的牛大户家售卖，给家里添几个零用钱可以买布购油。

而这个牛大户是在专门收购这附近人家种的辣椒，再送去大余渡出售。

老幺家也种了几亩辣椒，现在他急着将刚刚摘下来的新辣椒送走，去晚了人家就不收，而他的婆娘还在山上浇地，难怪他有些不乐意。

王三秋问过，老幺卖出去的价格一文两斤，还得条顺根直，没有残次品。

王三秋看看天上毒辣的太阳，山里妹子吃苦耐劳，干起活来一点不输男人。

“幺嫂可真是能干，老幺哥你是怎么找到这样好的堂客的?”坐在这样小的船中，王三秋不敢动，乔九在外人面前又回到默然状态，她只能说说话打发时间。

听她提起自己的婆娘，老幺黑黑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当然是砍青节啊！其实我头年就看上她了，没对上歌，第二年砍青节上我就专门去找她，哈哈！就找到了！”

想起当年的壮举，老幺手拢住嘴，对着远处高坡唱起山歌来:

“太阳出来照半坡，

妹在坡上不见哥。

妹妹辛苦六月里，

回屋给你捶背多！”

一曲歌罢！王三秋捂了脸。

砍青节她是过不成了，这样有滋有味的山歌也听不上了。

正在她心里胡思乱想间，山坡上悠悠有女子的歌声传来。

隔得有些远，前面几句她听不清楚，只有最后一句“十丈愁肠苦变甜”映入耳中。

听到山坡上自己婆娘的回应，老幺呵呵直乐，这是一对勤劳而幸福的夫妻。

歌声给了这些日日相伴的夫妻浪漫，也增添幸福。

王三秋想起自己被禁止再参加砍青节时，王大财难受的神情。

在王大财心目中，自己在镇上名声不好，再失去砍青节上小伙子们的追求，以后难再找到情投意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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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十几里就到了一个大村的外面，就在河道两岸能看见大片辣椒地，现在正是大量采收时节，红红辣椒遍地。

王三秋眉头跳了跳，自己想要做辣椒酱，原料产地很重要。

只是现在她心里记挂着王大财，无暇再想生意上的事。自己今天若再不能赶回去，只怕家里会出人命的。

老幺的船到这里就不走了，他的船小，不敢入江，还需要卖了辣椒赶紧回去接在山上辛苦劳作的婆娘。

牛大户倒是有运送辣椒的船会往镇上，可王三秋是不想等待的。

前面再有二十里就是青衣江边，她跟乔九辛苦一些，天黑前就能到家。

乔九对此没有异议，他只是将筐中的梨削去皮递过来。

吃的荷包蛋也不管饱，其实两人此时都是饥肠辘辘，好在已经有背阴处可以躲太阳，紧赶慢赶，在日落前到了青衣江边。

这个地方王三秋很是熟悉，砍青节上被人按在人堆里打的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王三秋不禁抬眼看向乔九，正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