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虽然看起来胆小，却有连我都有些佩服的不怕死精神，司浩淼淫威之下还敢滚回去，再接再厉地劝说：“少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再废话，信不信我换你当箭靶？”他将箭掉转头对准那人，语气颇为温柔，却笑得阴险万分。那小厮积累起的勇气瞬间唰唰地全没了，毫无形象地“扑通”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少爷您英明神武，拿她当靶子的举动十分明智，您继续！”

这转变可谓神速，让正在感动不已、眼泪汪汪的小妖我硬生生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真没骨气，我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这个屈于淫威之下的小厮，不过看在他是唯一一个敢替我说话的人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最该让我鄙视的人是眼前的始作俑者——司大少爷。我冷眼瞪着他，心想当初我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才会跟他到司府来的？哪只眼睛认为他有所谓的仁者之心，心肠还没坏透的？

瞪着那亮闪闪、锐利无比的箭尖和他那一双直愣愣看过来的桃花眼，痞痞的坏笑，心里琢磨等下该用什么法术挡下这一箭才好。我会的法术不多，但长久没用，一时倒想不起来该怎么使出来。

正在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时，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前方传过来，像远处高楼上渺茫的笛音，极为悦耳动听。若不是此时此景，我倒真以为他是在关心我，他问：“你不害怕？”

“我当然害怕，但是害怕你就会心软，不拿我当箭靶？”我对他的问话嗤之以鼻，反正无论对他客不客气，他都会折磨我，索性就不再装柔弱，跟他硬碰硬。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一个妖精就不信还对付不了他区区一个凡人。

“哦？你知道得倒是清楚。”他冷哼一声，箭尖仍旧对着我，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离弓弦朝我射来。我盯着那只箭，他盯着我，剑拔弩张地对峙，血案一触即发。

然而……

我脚都快站麻了，那支箭却依旧好端端地搭在弓上没有射出。我正想开口问他搞什么名堂他却缓缓放下了弓，百无聊赖似的将它扔到一旁小厮怀里：“真没劲，我没兴致了。”

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待确定他真的说的就是这句话后，险些暴走。他抽风啊！他布了半天局，摆了半天架势，就这么不了了之？纵然本小妖活了上千年，见多识广，有着近千年的智慧，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所作所为，“你耍我？”

“很明显，我就是在耍你，你有意见吗？”他回答得理所应当，毫无自责之心，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恶人嘴脸。

我 、我我……我十分确定我想一巴掌拍死他，再剖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才能这么无聊加神经病。险些一时冲动神魂离体去读他的心，无奈读心术需要耗费一定时间，这里人多手杂，万一有人不小心碰了我的身体，神思不得归位就得魂归离恨天了……

哎，不对！我忽然想到另一层可能性，笑得颇为开怀：“莫非你箭术不精，没有这个胆量？其实那小厮的话你听进去了，虽然表面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怕射死人被你爹责罚，对不对？”

他听见我这话不仅并没露出我意料之中恼羞成怒的表情，反倒笑得极为悠闲：“我没胆量？我箭术不精？你倒真敢说啊？”他好整以暇地吹吹自己的指甲，“你问问这些人，这邺城内有谁箭术能比得上我司浩淼？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箭术不精又怎样？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更简单，我会怕射死你？真是笑话！”

我才不会相信他的说辞，认定他不过是爱面子，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刚才那小厮吓成那个样子不就说明他箭术不精吗？“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最后关头罢手了？”

“这么说，你是想尝尝被射成刺猬的滋味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笑意盈盈，看起来脾气好的过分。“我……”我莫名有种自己被他刺激得大脑出问题了的感觉，他明明不折磨我了，我为什么还会追着他要当他的活箭靶？我哪根神经搭错了？又或许，我只是想看看他出糗的样子？

我隐隐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已经到这地步了断没有再退缩的道理，便气势十足地吼道：“你倒是射啊！我就不信你真的敢拿人命开玩笑——”

“笑”字话音未落，一枝箭直直从我头顶苹果穿过，带着苹果一起射进身后的箭靶，正中红心！

我呆怔地看着他嘴角未曾消去的笑意，看看他手中放下又拿起的弓箭，再看看身后扎得稳稳的箭，确认那只箭真是他射出后，忽然就气势全消，他竟没说谎？！

此刻我方觉后怕，这箭万一他射偏了，我这条小命岂不是真的坏在我这一时逞能之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我这凡事爱面子、又爱硬碰硬的性子看来真得改改才是，不然哪天非把自己害死。

可他刚才为何摆好架势却又不愿射箭非要逼我出言相激？那小厮又为何那般诚惶诚恐？

难道是……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瞪着那小厮，对方早没了那战战兢兢的形貌，笑得极为开心，谄媚地看着自家主子：“少爷，刚才我的戏演的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大有长进，连我都差点被你唬住。”司浩淼拍拍他的头，颇像是在给小狗顺毛，眼神挑衅地看着我，那神态就像是在嘲笑我的自找苦吃。

我看着他们主仆一唱一和，生平第一次有种自己挖了个坑往里跳，还跳得异常开心的感觉。心中不满层层上扬，可这不满又和之前不太一样，似乎仅仅是不满于他耍我，心里却似乎没那么讨厌这个大少爷了。

这一箭虽然吓了我一跳，可我却隐约透过这件事看到他除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外的一面。其实，他并没有表面那般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吧？

不过这场景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对了，他和浣纱第一次相见时，就是因为他一箭射下了叼走浣纱面纱的那只大＊鸟，才引得浣纱倾心。当时，我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南宫思悠身上，才忽视了司浩淼的箭术。此刻想来，倒真是我太过疏忽大意，乃至今日轻视了他。

我也忽地记起，南宫思悠并非一开始就对他情根深种，她对他的痴迷其实亦是从此时开始。难道，南宫思悠看上他并非因为他的好皮囊，而是因为他难得正经霸气的这一面？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南宫思悠了，她并非是浅薄到只看表象之人。

我托腮看着司浩淼，眼神颇为意味不明。

他看着我这副神态，挂着一副你吃错药的神色搭箭上弦，似乎想再给我一箭。

我不惧地和他对视，反正他又不是技术不精。除非他真想让我死。

可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死，要不然他不是少了太多乐趣？再次剑拔弩张之际，有人轻笑：“哟哟，这是什么架势啊，浩淼，你这是在演哪出啊？”那人的声音悦耳好听，山泉激越般让人心神舒畅，想必样貌也不差。

我扭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另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只不过和司浩淼比，却少了些玩世不恭，多了些温文尔雅，也没那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只不过身子略有些羸弱，脸色苍白了些。

“晓越，你回来了？这次一走可又是大半年未见。”他看到来人便将弓箭扔到了一旁，和他勾肩搭背，笑意阑珊，“这次遇到些什么好玩的事儿了，快给我讲讲，我＊日日呆在府内简直要无聊死了。”

小月？我听他名字听得眼角直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还没抽完便听他问：“这位便是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被你带回府，你为了她收心养性的那位……”看到我的正脸后又把后面那话咽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咳，那位姑娘？”

“我带回来的人是她没错，但这坊间传闻是怎么一回事？”司浩淼瞥了瞥我，眼角斜斜挑起，笑容颇为讽刺，“我会为了这么一个丑丫头收心养性？我的品位何时变得这么低了？我就算喜欢上你，也不会喜欢上她啊。”

“你的想法我怎能猜得透？”那人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或许她有其他可取之处？”

司浩淼冷哼一声：“丑就算了，脾气还跟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我实在没看出她有何可取之处。”

我使劲瞪了瞪他，他置若罔闻。

“不过嘛……”他忽然话锋一转，笑得颇为意味深长，“从她身上我倒是发现些有趣的事情，来来来，我们到别处去说。”他推着那人走远，我看他们背影远去被花枝掩盖再看不见，半点探究的欲＊望都没有。再加上被他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力气透支，他一走，我乐得回柴房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