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霜看我良久，不知是信了，还是依旧不信却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她扬手冲身后道：“放她出来。”目光却牢牢盯着我，如雪掩映，“若你骗我，你该知道下场如何。”

我笑了笑：“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早料到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找到时阳宸的机会。其实她看着残忍专横，其实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蛇蝎，这一点可以通过她只抓我们回来却不折磨我们可见一斑，传言暗夜谷主杀人如麻，怕也是世人杜撰罢。她对缪瑶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绝望之下的一种报复罢了，她折磨缪瑶也就是在折磨自己，不然她怕是真的活不下去。

见司浩淼要跟过来，我冲他摆了摆手：“你留在这里照顾缪瑶，顺便找点东西吃，我一个人跟她去便好。”

司浩淼闻言有些讶异地看我一眼，目光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担忧的情绪。他征询似的看了薄霜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将我扯到一旁，声音绝对称不上是温柔：“你疯了吗？你一人跟她去不是找死吗？”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我哂笑，“难得司大少爷也会关心人啊？看我自寻死路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他狠狠瞪我一眼：“你还有闲心说笑！我是认真的！你哪来的办法找到时阳宸？我知道你刚才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孤身犯险，我同你前去就算打起来胜算也大一些，不是吗？”

他虽然言语刻薄，心眼倒真不坏，这句实心实意的话倒让我生出些许感动来。

我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言语间不再尖酸刻薄：“放心好啦，我既然说得出，自然有办法做得到，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帮我照顾好缪瑶，她是个好姑娘，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司浩淼依旧抱着怀疑的态度审视着我，眼中明确地写着“不信任”三字。

“若不是我一步踏错，说不定早就出了这暗夜谷。如今拖累了你们，是我的错，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们安然出谷的。”我本意是想让他安心，没想到不说便罢，说完他的脸色更差：“这就是你的打算？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我没指望你感激我，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就算死了，世上也只是少了个丑丫头罢了，而你再也不用整天看着我这张讨人厌的脸，也再不会有人敢忤逆你的意见。”说完，我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转头往薄霜走去，却忽被他一把扯住。

回头却见到他又露出那日误会我是贼时候的冷漠神情：“我不管你有何打算，但你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这是他大少爷关心人的独特方式吗？听着真不是好话，他就不能换种能让人听着舒服的说话方式吗？

不过嘛，虽说听着不爽，我心里却好受了许多。我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啦，我卖＊身契还在你那里，还欠你千两黄金没还呢。”

“你知道便好。”他冷哼一声这才松手，目送我走向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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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谷绝情殿内，薄霜背对着我，浑身透出一股孤绝的气息，一身黑衣使得她整个人都失了生机一般。她声音清清冷冷地响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内，颇能营造一种恐怖气氛：“什么办法你可以说了吧？”

本小妖并非常人，自然不会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到，相反，我开口使得这气氛更加诡异：“其实，我不是人。”

薄霜回头，目光中带着好笑的意味，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说辞：“哦？那倒真是奇了。你说说看，你不是人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

她愣了愣，旋即笑出声：“我自然是人，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我盯着她逐渐变得深沉如墨的眼睛，肯定道，“你不是人。”

起初，薄霜眼神依旧毫无波澜，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与我对视久了，她淡定的神色开始出现了裂痕：“你真能看出我是什么？而你，真的不是人类？”

“如若不然，我怎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你面前出现？”我伸出手，手心从无到有，渐渐生出一朵乳白色的荼蘼花。

她眼中并无惊愕，反倒松了口气：“既然你能看出我是什么？那你能否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

旁人若是听见此话必然会觉得好笑，可我却笑不出来，因我真切地知道她是因何而生，而她以此形态独行于这世间，怕亦是真的不知自己为何。我叹气道：“世人通常称之为魑。”

“魑，山林之中的精怪么？我原以为魑魅魍魉都是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成了这传说中的一种。”她虽在笑，眉目却染上了一层倦怠和苦涩，“那你又能否告诉我，为何我没死在绝情羽下，反倒以魑的形态留在人世间？”

“有人不希望你死，以自身血肉为代价换回了你。可他却不知，即使他牺牲了一切，身体化为烟尘，换回来的也不能再称之为人。虽然外表和人一模一样，却拥有长生，行动诡谲，只能于山林中存活，被称为魑。”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眉头抖了抖，几番开口都不能说出话来。努力了许久，终于能够发声，然而声音依旧颤抖得不成样子：“那人……是谁？”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虽知魑是因何而生，却无法判断究竟是何人造就了你……我需要进入你的深思去读你的心方能知晓……”我看她几欲崩溃的神态，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其实我几乎能肯定是时阳宸以自己为代价换回了她，可即使如此，我却不愿告诉她，“你可愿意让我试试？”

她恍惚了许久，我也不催促她，想把这决定权交给她自己。

是浑浑噩噩地活着，继续抱着渺茫的希望；还是选择面对现实，将伤疤血淋淋地撕裂开。

无论她选择哪种，我都不觉得意外。而我更希望她能选择前者，起码这样她还能抱着希望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地传来：“好。”只一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叹了口气，她还是想知道。我佩服她敢于面对的勇气，可我宁愿她不那么勇敢。

这是第一次，我完全不想去读一个人的心，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既是为了救缪瑶，救司浩淼和我自己，亦是为了救赎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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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伞于长堤，你红衣怒马而过，惊鸿一瞥间，是谁惊艳了谁。

她第一次见他，是己亥年春天，她依了友人邀约去赏花。未免有人跟着聒噪扰了赏花的兴致，她特意支开了贴身丫鬟小亦，自己独自一人前去品花苑。怎料天公不作美，赏到一半竟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她只得悻悻撑伞而归，那日她穿了件全白的衣裙，撑着伞走过泊阳城那座长堤时，衣角已被溅起的泥点沾污了些许，这让一向喜洁的她颇为难耐，心情也糟糕无比。

正蹙眉看着衣角的泥污时，忽然有马蹄声哒哒而过，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一袭红衣的他打马而过。那马浑身雪白，马蹄上却沾有花瓣，一眼看去十分显眼，料想他也是赏花归来。可头顶淅淅沥沥的雨似乎丝毫没有扰乱他的兴致，即使浑身湿透，他嘴角却依旧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骑着马儿晃晃悠悠，完全没有要避雨的打算。

走过她身侧时，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后，突然翻身＊下马落在她身前，险些和她迎面撞个正着，鼻对鼻，面贴面。她有些不自在地挪动脚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这么近距离看他，她才发觉他有着一张乖戾却极为好看的脸，而雨水顺着他英挺而饱满的前额流下，一路滑下他粗重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再到薄薄的嘴唇。到嘴唇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伸出舌头将雨水卷进了嘴里。

薄霜没想到他会有此举，一时错愕。抬眼看时却恰好对上他笑得弯弯的眼，才意识到他也一直在看着自己。而她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竟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有些尴尬，冲他微微颔首，执伞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男子却快她一步挡住她的去路。她微微有些着恼，心道此人怎能如此无礼，正欲开口相斥，他却已经开口道：“我看姑娘对衣角的泥污颇为烦恼，如若姑娘不嫌弃，我用踏雪送姑娘回去如何？”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他下一句话又已出口：“我为姑娘牵马，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姑娘名节之事。”

薄霜心内讶异，他竟然……能如此观察入微，体贴细致。观他言行，轻佻又似乎带着好意，这种有悖于其他名门贵公子的形象让薄霜微觉新奇。

她出身习武之家，一向行事有悖于大家闺秀，此刻又存了探察的心思，只静默了片刻，便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公子盛情难却，小女子便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