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但毕竟叫他去吃年夜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生母方氏。

所以赵承时也是推脱不得的，只能应了下来，晚上收拾好这边的事情之后去朝氤寺陪方氏一起用年夜饭。

这一天，是除夕，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日子。杨毅坐在勤政殿里批了一天的折子，魏保岭前前后后请了他十次，让他去廖贵妃的景阳宫用晚膳，但都被杨毅拒绝了。

杨毅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是当年他还是雁王府世子的时候的那段记忆。

关于他母亲的，唯一一段记忆。

那时候他才五岁，正是最顽皮的时候，可是正是这个年纪，也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他的母亲却生病了。

她病了约摸一个多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就连昔日丰满的嘴唇，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病榻折磨，也变得薄了，干裂发白，憔悴的很。

她颤巍巍的从床榻上坐起来，平常在屋里头伺候的人都被她支棱出去了。床榻下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绣着栀子花的鞋子还工工整整的摆在那。

她有些凹陷的双眸扫过那双绣花鞋，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她也没有穿那双鞋，只是赤着脚丫从床上缓慢的移动下来，走在微微发凉的地毯上。

她单薄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到了梳妆镜前，铜镜里映着她一张憔悴的面容。

她细长如葱白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无奈却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三千青丝随意的在她肩上披散着，她拿起桌子上的檀木梳一下又一下的慢慢地梳着自己的长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的盘着自己的发髻。

到底是病的缘故，盘好发髻竟让她热了一头汗，她用手背擦掉汗，又拿起桌上的脂粉，仔仔细细地在脸上擦着，试图用脂粉遮盖一下自己憔悴的面孔。她看到铜镜中自己那张抹完脂粉后依旧惨白的脸，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她用手指轻轻抠开胭脂盒，指尖很轻的在胭脂表面一擦而过，她的指尖便染上了胭脂独有的绯红。然后她用指尖在两颊轻轻点了点，将那抹绯红轻轻匀开，本来惨白的脸，现下看起来有气色了许多。

她又拿起青黛，描着眉，不一会儿一双柳叶眉便画好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她再次用指尖蘸了蘸胭脂，一点一点的在嘴唇上点着，胭脂的红遮住了她嘴唇原来的苍白，让她看起来精神甚好，瞧不出半点病态。

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了素日里她不舍得戴的那对白玉髓耳环，这还是她和他成亲后第一次过生辰他送的生辰礼物，这么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搁在首饰盒里放着，生怕戴出来不小心掉了，辜负了他的心意。她仔细的戴在了耳朵上，又仔细的瞧了瞧镜子里打扮精致的自己，总觉得自己眼神中少了什么。

换好衣服后，她推开房门，门外的婢女离问看着她的模样，先是很诧异，接着欢喜的凑上去扶着她，“王妃，您这是要去见王爷？”

“不要叫我王妃，依旧称呼我小姐就行。”她语气冰冷，甚至夹带着一丝斥责的意味。

“是，小姐。”离问悻悻道。

“陪我去王爷那儿吧。”

离问一听，脸上顷刻便有了笑意，心想小姐终于愿意和君上说话，打开心结了。于是陪着她来到了雁王爷的书房里。

“你在外边等着吧，没有吩咐就不用进来了，我同王爷有话要说。”她对离问说道。

“是。”

她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旁看书的他。

他低着头，额角有一缕发丝自然的垂在一侧，丝毫不影响他看书，俊朗的侧颜还是和当初一样让她舍不得挪不开眼睛。

“你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连忙快步走到她跟前，“渴吗？我倒杯水给你喝？”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看见她独有的光芒。

他两手握着她瘦小的肩，力道却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她目光暗淡，微微扭头看了看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伸手将他的手拂下，她拂下他手的动作很轻，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一下子让他的心凉到了冰点。

“我不渴，”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每个字她都说的很清楚：“我请王爷同意和离。”

这几个字如羽毛一样落进了他耳中，却似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头。他眼里的光芒也暗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被他握得发白，吱嘎作响，他咬牙道：“和离的事你不要想了，马上就是我继位你封后的大典，仪式那边会有教导嬷嬷过去教你，封后大典的服饰司饰库这两天就会给你送过去，本王会让离问给你换上试试。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房歇息吧。”

那时候，杨毅的父亲杨阔还正准备继承云启国的皇帝之位，彼时，藏兆国的国君还不是那么的昏庸无道，云启国也是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

因为身上担着许多的责任和担子，所以杨阔在许多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做了许多本不该这样做的事情出来，伤了他的妻子，雁王王妃，周姬玉的心。

那时候，周姬玉还没有怀杨毅的胞弟杨涑。

因为杨阔因为政治上的缘故迫不得已除掉了周姬玉的娘家全族，周姬玉伤心绝望之下，决定要与杨阔和离。

“若我说，我不愿意当这个皇后呢？”周姬玉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杨阔。

杨阔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愿意？你既是本王的发妻，这个皇后的位子，你必须给本王做。”

周姬玉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水，“依王爷的意思是，不顾一切也要把我留在你的身边了是吗？”

周姬玉的心已经伤透了。

杨阔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看在毅儿的份上，恐怕你早就和你的周家全族一起去了黄泉路了。”

周姬玉瘫坐在地上，苦笑道：“原来，原来，王爷早就想除掉我了……”

杨阔闭了闭眼睛，狠心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