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马秀英端起茶盏，妻妾们立刻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马秀英唤住李碽儿，“中午把棣儿带过来吃饭，标儿他们下学也会过来。”

昨天她睡过头没来得及和孩子们亲近交流，所以叫逊影中午把孩子接来聚聚，下午再送到宋濂那里去。

朱标七岁、朱樉六岁正是启蒙的关键时刻，宋濂把他们的学业抓得很紧，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各上两个时辰的课时。

四岁多的朱棢还听不懂宋濂的授课，但他向来和哥哥们同进同出，哥哥去哪他也去哪，偏生他去了学堂又不好好听课，只会捣乱，把宋濂烦得都想踢到门外去。

有一次宋濂实在忍不住用戒尺敲打朱棢，不小心戳伤了他的额角，流了一点血。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赶紧禀告朱元璋和马秀英。

朱元璋大怒，欲惩罚宋濂。

马秀英听了事情经过，看着嚎啕大哭的朱棢，又看看伏地请罪的宋濂，说道：“宋学士用尧、舜的标准来教训学生是他的职责，你为什么要生气？若非惘儿顽皮，宋学士哪会误伤惘儿。如果你为这种事大发雷霆，以后谁还敢教导我们的孩子？”

朱元璋听了，觉得有道理，不但没有惩办宋濂，反而把他提升为左春坊右赞善。

但这以后宋濂不敢再对朱棢厉害，最后想了个办法，让花炜也来上课，两个小孩子单独开了个小小班，丢下一本千字文让他们自个去玩，这才得以清净。

若非有宋濂每天盯着孩子们学习，马秀英哪敢说出府就出府。她以为白天孩子在学堂，晚上有奶娘照顾，白菱几个丫鬟还会不定时地探望，又是在府中，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想不到还是被郭惠钻了空子。幸好李碽儿及时安慰住朱标，没有让这孩子胡思乱想，也亏得朱标懂事，没有把她不见了的消息告诉两个弟弟，否则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混乱呢。

所以马秀英对别的女人态度一般，对李碽儿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专程让她带朱棣过来小聚。

李碽儿受宠若惊地笑着应诺。其他妻妾羡慕不已，暗恼自己没有李碽儿机灵会讨好马秀英。

这一贬一褒就能看出马秀英驭人的手段，跟她作对的郭惠没准这会正在佛堂掉泪，而李碽儿得了她的赏识，即使只是个妾侍，府里人谁又敢低看一眼呢。

很快李碽儿就带着朱棣来了，朱棣快满三岁，长得虎头虎脑，这孩子除了继承了李碽儿的一双桃花眼，其他地方都很像朱元璋，尤其那高额头长下巴，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经常到马秀英这里来玩耍，所以并不怕生，一见了马秀英就伸手，“母亲，母亲……”

马秀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朱元璋名下的所有孩子都要视她为母，故而朱棣会这样称呼她。

马秀英把早就准备好的糕点放进朱棣手中，“小淘气，有没有想母亲？”

她这样唤朱棣是有原因的。所有人都以为朱棣不是足月出生，身体会比足月的孩子差，结果朱棣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连咳嗽都没有。他力气很大，才一岁多就能把椅子推到，差点没把自己砸着，当时把李碽儿脸都吓白了，又跑来向马秀英要了一个孔武有力的仆妇专门照看他。从那以后马秀英就叫他小淘气。

“想。”朱棣看看手里的糕点，又伸手，明显还想要。

“姐姐，婢妾已经给他喂过鸡蛋羹……”李碽儿窘迫地涨红脸，儿子也太丢人了，在外人面前不停要吃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饿孩子呢。

“没关系，棣儿力气大本就该多吃点。”马秀英直接把一盘糕点都放到朱棣面前，看他像小老鼠一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又叫白菱给他上了一杯羊乳。

这番宠溺的态度不是真心喜爱是做不出的，李碽儿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有马秀英的宠爱，即使朱棣是个庶子也没人敢欺负。

说说笑笑一阵，逊影就把朱标几个孩子接回来了。花炜很拘谨地向马秀英和李碽儿行礼，朱樉、朱棢则冲过来和朱棣一起抢糕点，朱标恭恭敬敬地问候了李碽儿便蹭到马秀英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马秀英摩挲着他的头，看着抢不过哥哥快要哭的朱棣，笑道：“开饭吧，可不能把孩子们饿着了。”

李碽儿问道：“不等国公吗？”

马秀英摇头，“国公要斋戒沐浴，不管他。”

这次大获全胜，朱元璋要在紫金山祭祀天地，悼念亡将，期间是不能吃东西的。

李碽儿不再多问，硬把朱棣拖离糕点盘子。这孩子先前还有些不乐意，一看到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食物顿时兴高采烈。

今天的食物是马秀英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口味偏淡，鸡鸭都是去了骨，鱼肉也是剔了刺。马秀英叫李碽儿不要担心，让朱棣随意吃。

饭厅里十分热闹，没有约束的孩子们放开手脚，大快朵颐，连拘谨的花玮都加入争抢的行列。只有朱标先给马秀英挑了一个鸡腿，说道：“娘，您受了伤，吃点肉补补。”

这可是朱标最喜欢的鸡腿，马秀英感动坏了，谁家的孩子有她儿子这样贴心啊。她把鸡腿夹回朱标的碗里，歉意地说道：“娘对不起你，让你担惊受怕了，娘以后去哪里一定会先告诉你。”

朱标露出腼腆的笑，这样他以后就不用再担心马秀英无缘无故消失了。

马秀英又对李碽儿说道：“这次多亏你帮衬标儿，才没有把他吓坏。”

李碽儿急忙说道：“这是婢妾应该做的，姐姐和标公子与婢妾向来亲近，婢妾怎能坐视不理呢？”

“几次三番都是你帮助标儿……”马秀英叹了口气，还是义母眼光厉害，府里女人那么多，除了李碽儿真心待她，其他女人，唉，不提也罢。为了不影响气氛，她不再说这些事，转而谈起出府的经历。

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到了该上学的时间。马秀英让逊影送走李碽儿母子，对朱标说道：“你在学堂要听宋学士的话，约束弟弟，不能让他们影响到宋学士授课。”

朱标点头。

马秀英想了想，又告诫道：“除了碽姨娘，府里其他女人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如果有人对你和弟弟说不好听的话，你就告诉我和你爹爹。”

朱标不解，“为什么三娘要骗我？”

马秀英有些为难，过早的告诉他人心险恶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成长，可是不说的话又害怕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毕竟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几个孩子身边。

朱标问道：“我听仆人说她是嫉妒您有我和弟弟，她没有孩子，是不是？”

既然儿子已经听到一些言语，马秀英索性把话说开，“这世上有一种人，她自己没有就嫉妒别人有，总想千方百计地破坏以达到心理平衡的目的，她会故意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来影响你的心情。这是错误的行为，所以爹爹和娘处罚了她，你以后见了她也要敬而远之。”

朱标天真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碽姨娘对我好，原来她有自己的孩子，不会嫉妒我们。”

马秀英直接无语，这算不算是通过表象看透本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