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就怕下了决心，却总有一声“等一下”。

这“等一下”，就代表着人间的最大麻烦。

或许需要重新权衡利弊，或者需要再三讨价还价，或者则是恩怨情仇的掂量。

有人说，既然如此麻烦，那就不要听这一声等一下。

刀下留人？切，我偏偏快刀斩乱麻。不要妄动？老子就要恣意妄为。

可是，江湖绝非都是快意恩仇啊，还有人情世故。

就比如这大院外忽然传来的声音，她口中喊的是等一下，我想心中瞬间回忆起来的，却是往事万千。

太熟悉了，以至于，听着这声音，我便能想到那张面孔的神色。

如同烂俗小说家的恶作剧，偏偏这时候她来了。

如果我们的故事是个小说桥段，你说这个作者得是多么的闷骚和无聊了。

花清秋，那个曾经和我斗智斗勇的小妖女，如今端庄了几分，也安静了几分，但还是当年的神情，站在了微子堡赊刀人大院的门口。

“丫头，你怎么来了？”老妖婆一脸错愕，喃喃道：“你不是被我关在无忧洞了吗？我就知道，有关他的事，不能让你知道。”

“婆婆，看你说的，你不在的这么多年，终南山也是我的家啊。那无忧洞能关的住我吗？”花清秋虽然和老太太对这话，但恳求的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脸上。

“丫头，不用你求他！”老妖婆大义凛然道：“我这老命，本来也交代在芒光里了，多活了这么久，值了。”

“你多活的时间哪来的？是我，送你的！”我不看花清秋的脸，背过身，冷淡道：“老妖婆，如此有骨气，那不赶紧死？你在等着什么？你扪心自问，你扭扭捏捏地在这慷慨，敢说没有一丝的求生欲？有你装模作样的功夫，你都可以死三回了！”

老妖婆恍若受到了多大的羞辱，抬起巴掌，就要朝自己的天灵盖上拍。

“婆婆，千万不要！”花清秋用力摇着头，转而默然苦笑道：“罗卜，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可……你就打算背着身和我说话吗？”

看这一眼，那就得看三辈子的情分。

那样，我就只能放走这个让我咬牙切齿的老妖婆！

“也好，那我就这样和你说吧！”花清秋淡淡道：“第一，我相信你。不管你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真的变成了魔族，我都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悖逆良心之事。这是天性所定，并非我的一厢情愿。如果你罗卜天生就是个杀戮欲野心家，那何来五行军啊！当年也不会有和供儿会死死纠缠不休的鬼医罗卜了！”

此时此刻，确实，没有什么比得到信任更令我感慨的了。

“其次，我代表……终南山多花蓼家族给你道歉！”

“住口！”老妖婆大喊一声道：“丫头，你为什么要给他道歉？我多花蓼家族，铁骨铮铮，虽然为深山草妖，可从来就对得起良心。”

“婆婆！”花清秋大声道：“别人都会变，但他不会！”

“你为什么要相信他？”

“因为他是罗卜！”花清秋脱口道。

“就因为他是罗卜？”

“对，就因为他是罗卜！”

“清秋，你可别忘了，你不单单是未来多花蓼家族的族长继承者，你还是花清春的妻子！你说的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老妖婆一字一顿似有所指地说道。

“你猥琐，下流，卑鄙！为老不尊！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当我听见这个老东西竟然拿我和花清秋多年往事来做文章的时候，瞬间暴怒，只感觉除了左臂之外，全身上下炙热如火，那股子杀戮之欲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你对得起良心？你也配有良心！”

我嘶吼一声，一巴掌朝着老妖祟的头颅怒拍了下去。

“罗大哥！”花清秋失声喝道，随之，长袖曼舞，一道妖藤飞来，横在了老妖祟的头颅和我的巴掌之间。

“世故终逝而不泯，人情终息而不灭，我知道，我张口你便为难。可我不能不厚着脸开这个口，求你了，放过婆婆吧。这是我花清秋从今往后最后一次出终南山，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此生再不叨扰，这样就能免去你不少麻烦了吧。”花清秋到了跟前，黯然一笑道：“刚才还没说完，那就是第三，你还欠我一份人情。这次，就当你还我了！”

还能说什么？

果然是，天地尤可灭，人情缕不尽。

“丫头，你可是我们多花蓼未来的族长，你却如此卑微的求她，你的骨气呢？难道说，你心里头还……”

“死老东西，我有一万个理由杀你，可唯独这一个不杀的理由我没法拒绝，但是，这不代表着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活着！”我手掌被妖藤束着，突然抬腿朝着老妖婆的后脊就是一脚。

“啊！”

老妖祟惨叫一声，炮弹一样飞了出去，一头抢在了门廊之上。

轰然落地，哀嚎不已。老家伙披头散发，妖气溃散，虽然未死，但是已经妖元重创，没有个三五百年，连个毛头小妖都不如。

“我废了她的修为，带她走吧！”

我转过身，摆开了妖藤，冷淡道。

花清秋默然点点头，她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罗卜，谢谢你。你……保重。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你得永远斗志昂扬下去。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战无不胜的……可惜，世俗如西风寒，我已不忍开眼，否则，一定举杯给你庆祝！”

“你放心，牝光我一定会解除掉，花清春和所有人一样，都会安然无恙！”

“呵呵，我信你，你可是罗卜啊！”花清秋嫣然一笑。

我随后朝着老妖祟的那群小妖还有珊瑚灵子的那几个部下漫手一指道：“你们都给我滚吧，赶紧滚，否则，我可能马上改变了主意！”

一群妖灵，轰然而散。

花清秋又原地站了几秒，等到头顶上那朵云褪去，太阳重新漏出来，便便决然转过身去，带着那一众小妖，扶起了老妖婆，出门去了！

我竟然放走了老妖婆！

终究是心中不甘，心里的那股子尚未发泄完的情绪还有游来游去那厮魔念竟然让我有些痛苦，三魂恍惚，头脑昏沉沉的……犹如当初与我海搏斗的情景！

“卜爷！”七爷朝吟梦低声喝道：“快，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