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秦睿安排六名学生汇总统计边镇军队的开支，从收支的数字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都是做账的老手，这点数据都对不上，那就白瞎了。

但是问题往往隐藏在细节之中，秦睿拿着分项统计数据一看，就发现了很多问题！

比如每个月发放粮饷的数据，不同两个月会支出能相差几倍；再比如军械补充记录，某个时间，会出现大规模的补充刀枪、鸟铳、盔甲采购。又或者是每个月采购军需物资的数量，竟然可以一年内将卫所进行换装，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这里面要是没鬼就怪了。但这种大事，秦睿肯定不会插手，他只负责将数据统计好，然后在某些位置划重点，标注一下，至于金纯能否看懂这些提示，那就不是秦睿能控制的了。

“金大人，您安排的工作，我已经做完了。按照您的要求，誊抄、汇总、统计数据都在这里了，请您有空的时间审阅一下！”站在金纯面前，秦睿暗搓搓的说道。

“嗯？这么快那就做完了？”金纯对秦睿做事的效率感到诧异。

“是，这次来北平，带得几个学生刚好是精通算术，就让他们上手帮了一下！”秦睿当然不会说，他的学生为了做这件事，日以继夜的做加减乘除，现在见到数字都会呕吐。

“工部最好的账房，也没有你们的速度快！你的学生居然如此厉害？”金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金大人，大家学习体系不一样，做事思路与方式不同，如果大人觉得不信，可以让工部其他的账房校验！”秦睿想上去踢眼前这老头，太能矫情了。

气呼呼的从金纯那里出来，秦睿带着一群学生去水云轩吃了一顿烤鸭，算是慰劳他们。本来想一人带一只的，但后来想到烤鸭必须现吃才有味道，秦睿就罢了这个念头。

“说说这次在工部算账，自己有什么所得吧！”秦睿躺在马车的卧榻之上，看着车厢的顶棚，慢慢说道。

学生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人抱怨账本不规范，有人说账本容易篡改。

秦睿就静静的听着，没有发言，直到所有人不再说话，他才坐了起来。“你们说得都有些道理，但是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数字看上去是冷冰冰的，它不会骗人！你们要学会从这些冷冰冰的数字中，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群学生立即端正坐好，开始认真听了起来。

“以开原逼塞的账本为例，从汇总统计的数据来看，每个月他都会用军费购买一定量的盔甲和刀枪，名义上都是用损耗来做账。按照开原逼塞的粮饷发放数据来看，这个边镇的士兵不会超过2500人，而每个月他却能购买近100套的棉甲，两年就可以将整个卫所换装！从发放粮饷的数据上看，那里没有发生过大的战斗。因为如果发生了战斗，粮饷必然会增多！既然没有战斗，这么多棉甲的损耗率就不正常！要么他准备搞事，要么他就是在做买卖！”秦睿环视了一下七个学生，最后眼光落在宋海坤身上。

学生们听着秦睿的分析，也开始回忆统计数据。

“数学不仅仅是加减乘除，在实际运用中，要学会从冷冰冰的数字中，找到相互的关联，然后进行分析，这样你会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结果。以后你们要做账房先生的时候，做假账时，一定要将账目做得合理，否则身家性命就没了！”说完之后，秦睿又躺到了可以减震的卧榻之上！

学生们能领悟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有些知识说十遍，反而不如只说一遍好！

“今天，我们不讲课，我们做个游戏！”回到良沟村的秦睿，又开始了教师生涯，对此他非常享受。

秦睿将一个象棋棋盘摆在桌子上，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围了上来。

“这里有一个棋盘，第一个方格放一类沙子，第二个方格放两粒，第三个方格放四粒，第四个方格放八粒，以此类推，你们所有人一起出动，我们来看看一个时辰你们能放多少个方格！”秦睿拿出了数学史上一个古老的题目，来与学生做游戏。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一群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秦睿！

“开始行动吧，我估计吃饭之前，你们连20个格子都放不满！”秦睿站起身来，拉着顾嘉去喝茶了，远远的看着学生们，开始在地上寻找沙粒来。

“小秦啊！这个题目很难吗？我怎么觉得轻而易举啊？”自从秦睿调戏了顾青云之后，这事不知怎么就被顾嘉知道，秦睿的称呼就被降级了，惹得秦睿很不高兴，已经纠正过很多次了，但顾嘉依然如故。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被虐习惯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就是说的秦睿。“顾先生，这是看着简单，其实难度极大，就算将大明所有的沙子全部堆到棋盘上，都不够！”

“这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棋盘而已！”顾嘉觉得秦睿在吹牛，他已经看到牛在天上飞了。

“填满一半的棋盘，大概需要43亿粒沙子！顾先生还觉得可能？”这种数据对于秦睿来说，自然熟悉。2的32次方，在计算机中有个专有名词——4GB，42.9亿比特啊！

“多少？43亿粒？小秦，你没发烧吧？”顾嘉熟悉亿的概念，秦睿的课上经常用到。

“准确的说是粒，顾先生有兴趣可以算一下！”秦睿想看看顾嘉的笑话。

顾嘉找来一支笔和几张纸，开始算了起来。

秦睿一会儿看看奋笔疾书的顾嘉，一会儿看看由兴奋转向谨慎，由谨慎变向悲观的学生，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有醒过神来的学生开始找笔计算了，而顾嘉的几页纸已经满了。

秦睿站起身来，走到黑板前，写下了几个字，幂运算！学生们看到之后，开始回到座位上准备听课，顾嘉也跟了过来。秦睿将底数、指数、幂的定义，以及幂运算的一些法则都写在了黑板之上，然后一一进行了讲解。

讲完之后，看着一群头昏脑涨的学生，秦睿开口说道，“现在我们用今天学得内容，来预测一下大明的国祚，看看大明什么时候财政崩溃！”

顾嘉一听这话，瞬间脑袋炸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罪啊，秦睿这是准备作死啊！自己闺女如果真嫁了他，搞不好他也得跟着受牵连，此时此刻的顾嘉，有准备收拾铺盖卷，回自己竹屋的打算。

“我朝太祖建大明之初，大封宗籓，令世世皆食岁禄，不授职任事，以全亲亲之谊，除嫡长子继承爵位之后，每传一代，降爵一等，亲王之子为郡王，郡王之子为镇国将军，直至辅国中尉，辅国中尉之子皆封奉国中尉，以此爵位世袭罔替！”秦睿先介绍了背景，然后开始出题目，“根据朝廷规定，亲王岁给禄米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今年朝廷岁入三千万石粮食，大明现在在册藩王有15人，假设每名宗藩的后代分别为2人、3人、4人，每一代人以20年为限，我们来计算一下，多少年之后，大明将无法应付宗藩的禄米？”

说着，秦睿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表，将题目中的所有信息用列表的方式添了进去。然后开始计算起来。

“大家可以看，在刚开始的时候，禄米消耗不是很多，占朝廷收入比例很小，但随着每一代人数的增加，禄米的消耗呈几何级增加，而不是算术级增加。当人数满一万时，我们会发现禄米的消耗就会快速增加，占朝廷财政收入比例增速更快。根据2、3、4不同的幂运算，我们大致可以看出，最快120年大明财政就会被宗藩拖垮……”秦睿在讲台上兴致勃勃的讲着。

顾嘉也开始仔细考虑秦睿说的话，张鹏和姬友两个人时不时得看着对方，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脸色，也开始拿笔记起了数字。

其实这节课，秦睿就是讲给姬友一个人听得，目的很明显就是通过姬友的嘴巴，传递给朱瞻基和朱棣，给老朱家事先提个醒。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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