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像是失去了力气，软软地靠在墙上。

但它一直昂着头，看着立体显示屏里，播放的女孩子一整日的生活情况。

看她神彩奕奕地和朋友商量开店，大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精力十足的神彩，这让它很欣慰。

看她积极地生活着，认真学习，还计划要增强体能，咬牙推动是她两倍重的大轮子时，它又很心疼不舍。

折磨在每时每刻，仿佛没有尽头，度日如年。

只有看着她，似乎它才有撑过下一波痛楚的力量。

牧放也没指望能真地跟怪兽沟通，手上继续忙着配置各种试剂，一边凉凉地说，“依她这个成长速度，我看等你有天真地恢复人形，恐怕她已经不需要你了。嗯，也不需要我。”

长长的机械手臂慢慢伸到了牧放面前，他往注射器里添入已经配治好的试剂，最后拿起了一根极小的针管，往里注入了一滴红色的液体，一边看着眼边迅速闪动的数据情况。

“嗷呜……”

怪兽又叫了一声，没人能分辨出它的意思。

牧放自顾自地说着，“那丫头现在可有主意得很，你我都管不住她了。我查过她的基因谱，并没有在现有的出生人群里，连父亲也查过。”

怪兽虚掩的金瞳打开了一些，那里凌厉的光芒宛如实质，让人有种直觉逃避的感觉。

牧放皱了下眉头，“你们两个家伙的疑心病还真是重。我要是疯卢克那样的亡命之徒，早就让你们死一万次了。那丫头的情况非常特殊，我是怕有个万一。目前看来，如果帝国的基因库里都没有她的记录，连相似的亲人记录都没有。只能说明2个问题。”

怪兽没有再低咆，金瞳中的光芒趋于稳定，似乎在耐心地听着牧放说话。

牧放一边说着，一边操纵着机械臂运行到了怪兽跟前，那上面一根长长的针尖，针头非比寻常地粗，也是为了注入时，若是怪兽突然发狂，能迅速注完药剂，不被折断，但是这样粗的剂量，加速推进的结果只会让被注射者更疼更痛苦。

慢慢地，针头对准了怪兽的脖子。

若仔细看，那里已不知一个针眼儿了。

噗嗤一声，针头迅速扎入颈入，可见液体迅速推入怪兽的体内，怪兽低低地嗷了一声，被铐住的双爪立即握了起来，金钢骨刺一下子从指间伸了出来，着赫赫寒光。

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

牧放却用着轻松地语气，继续话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与姑娘有着相同基因的人类，已经被帝国列为保密信息，拒绝了所有人的访问，包括我们GM基因公司。第二个问题，杨小麦根本不是地球人，也许是个外星人，所以地球上没有与她相同的基因。”

牧放紧紧地看着那液体的注处情况，观察着怪兽的数据，正发生剧烈的变化。事实上，他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平静。

“事实上，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低。所以，若是第一种可能性的话，要继续查她的亲人，就必须拥有更高的权限。要获得这样的权限，我就还得努力到公司的10人核心管理层。”

“嗷——”

突然，怪兽整个身子从地上跃起，想要扑杀上来，它大张着嘴里的獠牙一下子又长长了，在齿牙的尖端似乎还流下了森绿色的液体，打落在地板上，就发出兹兹的白烟，竟然是带极端腐蚀性的。

“嗷嗷嗷，嗷嗷——”

怪兽的反应越来越剧烈，从牧放面前的屏幕上可以看到，它的心跳在10秒钟内加快了3倍，要是普通生物早就暴心猝死了。它金色的瞳仁中浮出一条条的血丝，迅速布满了整个瞳仁，它的手腕再一次骨折，被撕裂，断掉。

砰——

怪兽挣开了一只手的钳制，就要冲到牧放面前撕咬，却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

之前牧放告诉怪兽，这面透明墙厚达10公分，相当于悬浮战车的3倍，就是三个他的等级冲击，也没用。除非直接用宇宙中才能用的光粒子大炮轰击，否则，就算它彻底挣脱了合金钢条的钳制，也跑不出去。

然而这一撞之后，怪兽的剧烈冲撞就减弱了，更多地是它匍匐于地，痛苦地翻滚、抽搐、拿头撞地。

很快，透明的墙上，地板上，被鲜血涂满，血液里还渗着淡淡诡异的荧绿色，简直触目惊心。

不知过了多久，牧放看着数据说，“这次的反应，比起上一次，要好很多。也许……”

怪兽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牧放回过头，看到满地血肉中，那双染着血的金瞳，仍高高仰着，看着立体屏幕里，正跟钟小姐说话的小姑娘，露出了可爱的笑容，颊边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在经过塑型修复之后，女孩子的外形会慢慢优化。

寻常人都是年老之后，才会用这种基因改造剂，很少像杨小麦这样子，小小年纪就用上了。而剂后效果，也让牧放自己非常惊奇。

“再过两年，等她身子养回正常15岁少女的水平，大概会迷死所有见过她的男人吧！”

“嗷！”

“唉！咱们就老了。”

“嗷……”

“你不愿意接受也没办法，养孩子的过程，就是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过程。”

“嗷嗷！”

“这丫头，一看那面相就知道，未来一定是个小祸水。”

“嗷！”

“你说啥我也听不懂，不过你肯定听得懂我说什么。这就是人兽之别，人兽恋是没有结果的。”

“嗷呜——”

牧放自言自语了很多话，过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怪兽在叫什么。

［闭嘴！］

……

王家夫妇听说寒野永远留在了喜亚山，再也回不来了，都流露出难言的沉痛。

突然，杨小麦的行为，让夫妻两更为诧异。

杨小麦行了一个大大的九十度鞠躬礼，抬起头时，目光烁亮，一脸认真地表示，［王叔王姨，我想住在安西镇上，学习，开店，养好身体。所以，拜托两位收留我住上三年，我会交房租和伙食费。］

王家夫妇是安西镇的老居民，两人家世算是不错的，拥有一套两层居的独立小洋房。当初也是因为王家家境颇丰，寒野才愿意将小麦托付给夫妇两的。

“这，这怎么行，你能留下来我们就很高兴了，怎么能……哎！”

王阿姨的话被丈夫打住了，王叔在妻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王阿姨的目光慢慢变得温和，闪着淡淡的水光，伸手抚了抚杨小麦的头，直叹“真是个傻孩子”。

王叔笑了，“小麦现在真是长大了，看来喜亚山一行的确很锻炼人。好。就依你的意思，反正咱们家太大，多个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住着，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咱们。”

“王叔，我我我，我也租一个房。寒野只是暂时离开，去疗伤了，很快就会回来。我这个做兄弟的，当然要帮他看着这丫头了。哎，小麦，我也交房租，你臭什么脸啊！”

无良医生嚷嚷着，众人都笑了起来。

之后收拾房间时，无良医生试探性地问小姑娘，“小麦啊，你真不要寒野了？”

其实从飞机残骸回来后，所有人都不敢在小姑娘面前提这茬儿，牧放那家伙仗着霸权，又把佣兵们的记忆给消除了，更没人提了。

无良开始是不想引小姑娘伤心，这也过去那么久了，他开始有些担心莫不是公司把小姑娘的记忆也给消除掉了？！

杨小麦正将一叠书本收进书桌里，若是无良仔细些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都是当初他受寒野指示，特意买来的课本。

“小麦？”

见小姑娘半晌不答话，无良真有些急了，搔着头想着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机械女音响了起来，［寒野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我的未来我要自己打造，不靠任何人，不信赖任何人。就靠我自己，我也能活下去！］

杨小麦转过身，目光炯亮，眼神坚定。

无良，“……”

明明这么励志，为啥他会觉得好心酸呢？

这是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更不会绝望吗？

……

灯光黯淡的实验室里，只留下怪兽一人。

“寒野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

“不信赖任何人……”

“靠我自己，我也能活下去！”

晚上没有小姑娘的日常转播了，只能循环播放白日的情形。

它的手已经缩小了两倍，勉强可以控制牧放扔进来的特殊放大型的视频控制器了。

“成年人了不起了，最爱说谎的就是你们！”

“卖饼的钱，可以用来付房租和我的营养费，无良哥哥你那里的钱都帮我拿去投资理财吧！下一步，我要做咽喉的修复，需要的费用和之前做塑型修复的费用，还差一点，我要赚齐了都还给牧放。”

“我不欠别人的人情债，也不想欠钱。”

怪兽的手又剧烈地抖了一下，大大的血指在控制盘上，反复地滑动着，反复地看着这几幕。

小姑娘面容严肃，眼神坚毅，那股子倔傲是彻底被激出来了。想当初，他刚刚拣到她的时候，除了在与村民对抗的时候，她透露的那种狠劲儿，很多时候她对这个世界都表现出担忧、不安，怯怯的像小动物一样，让人怜惜。

一次喜亚山之行，本来很理想的初衷，却不知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嗷呜……”

它沉沉地喘息，不知是心里的沉痛不舍，还是身体上不停歇的折磨难受。

他的小姑娘，真的不需要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