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袍子君休换
作者:许辞凉 | 分类: | 字数:6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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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长南的木棉花经过四季的衔接,无限循环的重生,照旧把正茂花季与苍凉凋落交替展示给这座美丽的城市。
花开的那年,我们都在一起欢笑,约好等白头;
最后还没等到花开,人已各自分散,留下空许约等待明年的花季。
当韶华乘着春风吹过我们身边,一遍遍吹散了旧时光,一天天吹老了青春记忆里那些人的模样。
一页页吹开了那本记着寻棉诗的日记。
——2021年?1月1号
晓棉,又过了一年,没有你的长南,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你离开了三个月,不知道你在英国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每次冼新辰偶尔会跟我聊起你,呵呵,我一次都不敢认真听,怕大家都说你好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你不为人知的烦恼,怕他们说你过得不好的话我就会更加难过,为自己不能守在你的身边而难过。
时间的流逝,换来了木棉一天天的长高,我站在木棉园里见证那些木棉的成长,它们好像一个个年少无知的婴孩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哈哈,很是开心。今年长南的冬天没有下雪,格外的温暖,就连霜也很少下,你一定觉得很意外吧,我也很意外呢。
所以我相信明年的木棉一定会很早开花。
——2021年2月20日
陪它们过了多少个稚嫩生长的岁月,我的呵护,我的照料,才能等来这百花齐放的木棉花期。
晓棉,当我在梦中朦朦胧胧遇见你影子的时候,你就被突然进门来的李笑欢给赶跑了。
李笑欢还是像以前一样痴傻,她把被子一扯拽我下床,我很生气她为什么要来打搅我的美梦,她第一句话就是喘气地断续说来:“叔叔……你,你快去看,花,花开了。”
我瞬间来不及有责怪她打搅我美梦,一咕噜跑去把吱嘎响的木门完全推开,世界全部都是木棉的红色,笼罩着鲜明的生命力量。虽然它们还不算开得十分整齐茂盛。
但这是木棉园的第一个花季,不完整的只是视线里的画面,心里是圆满的欢喜。那一刻,我眼前氤氲了大团的雾气。
因为我哭了。
感动的泪水。
雾里看花真的很美妙。
而李笑欢却在旁边呆愣地问我:“叔叔,你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吗?”
是的,是心在疼。
花季的时候,山庄的建设是停工的。
那些噪音灰尘太污染那些花朵了。
——4月1号
从伦敦回来那天,特别有感触,想把离开的心情记录下来,但是回到长南再翻开日记本提笔,某些微妙的记忆似乎过期了,回忆不出什么来。
晓棉,我脑子里依然回荡着你在机场对我说的那句“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后来我仍然走了,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在场,否则你也不会那么晚才通知这个婚礼。在你不提婚礼这件事情之前,其实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没必要重温这个一分两散的结局。
我选择既体面又死心的离开。
——某某年3月20日
好久没有写日记了,中间有那么多缺席的年头。我不喜欢写日记,读书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写过日记。这笔记本之所以会变成日记本,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晓棉留给我的这笔记本能干嘛,写日记是最佳的选择。
搁置了十个年头再提笔的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晓棉的生日。
山庄里的木棉树已经根深蒂固了,就算再来一场暴风雪,它们也能挺到来年春天花开。虽然长南再没有下过雪。
每一年的今天,木棉花开得最是烂漫。我猜想是它们知道在某年前的今天,有一位爱护它们的漂亮女孩出生了,都竞相展露出花颜想看一看那个漂亮女孩。
可惜,一年年,它们都没有见过那个漂亮女孩。
所以花季的第一朵落花就叹息着离开了。
……
——某年某月某日的初冬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十个年头,我依旧守在曾经的岁月里。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们都老了,不知道你是否还是原来喜欢我的那个你。
不管你是不是,可我还是原来喜欢你的那个我。
二十年来,我已经习惯时不时用你留给我的笔记本记录着想对你说的话。像一封长篇且不需要寄出去的信件,串连成爱过的语言。
还有些话没有说完,但是我觉得困了,那么没有说完的话,如果我在梦里见到你的话,那时再亲口对你说吧。
……
……
桌角下停留着无意滚落的钢笔。窗前半新的日记本,页面被吹乱后歇在一行行诗体上。
笔记本旁靠睡的那个人。半老的面庞静闭的双眼,布着年华遭催逝后遗留下沧桑的细纹。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七点多钟了。
因为已经入冬了,天亮得很晚,向冬漾拉开窗帘,不太充足的光线投射在枯黄的木棉叶上,从山庄的楼层下望去,像是木棉树顶亮起了昏弱陈旧的白日光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很快一阵冷气袭得他全身一阵哆嗦,他马上就找出了棉服暖和地穿在身上,然后搓着手走出屋子。
他一到楼下就看到李笑欢在院门前烤着碳火,铁架板上面还放了一个玉米苞。篝红的碳焰照得她的脸庞红光红光的温暖,她嘟囔着嘴,带着手套滚动着架板上半糊的玉米,傻傻的垂涎相。
“李笑欢,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向冬漾走过去,搬了个矮凳坐在旁边,往年的冬天从不见她烤过什么东西,今天倒烤得有模有样,认真的举动实在有些出奇。向冬漾不等她回答又连续问了一句:“这是谁教你烤的呢?”
李笑欢想了想后回答说:“不知道是谁教我的,但是很久以前的我似乎做过这些事情,不过那个时候不会住那么漂亮的房子,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关心我。”
向冬漾听完后简单地笑了一笑,没有多问。
烤架上的玉米熟了,颗粒承受不了热气便炸得啪啦响,李笑欢举起来抓着向冬漾的手臂欢呼:“叔叔,你瞧,香不香?”她说完又拿玉米叶包起来用力劈断成了两截,把最大的那一截递给向冬漾。
“嗯,很香,欢儿快吃吧。我还不饿。”
李笑欢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丝丝,不是因为向冬漾拒绝了她手中的玉米。
她松了松抓他衣服的手,衣服上残留了一抹灰渍。
李笑欢把目光停留在那件棉服上,很不开心的语言说:“你怎么每年冬天穿的都是这件棉袄呢?是不是欢儿吃的糖太多了,你没有钱买新衣服了。那欢儿以后不再吃糖了,叔叔就有新衣服穿了。”
这句话很有小孩子思想的自责。
向冬漾瞥眼见手臂上的碳灰,吹拍后佛去,回答说:“不,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很心爱的一件衣服。”
“那一定是花了很贵的钱买吧。”
“是用钱卖不到的。”
李笑欢的嘴角略微下垂,手靠在下巴若有所思,转着眼睛凝视着他。向冬漾以为她是想知道这件衣服的故事,于是接着说了一句:“那是我爱的人给我做的衣服。”
李笑欢嘀咕重复了一遍:“爱的人做的衣服……”
她又问:“你爱的人?那么她如今在你身边吗?”
向冬漾笑着摇摇头。
“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呢?她怎么不来看看你呢?”
向冬漾的眼睛突然没了焦距,像是在回忆什么回忆地呆掉了,缓缓收起思绪悲伤地说:“我爱的人,她被我弄丢了。找不回来了,也没有能力去找回来了。”
很多次,他都是这样责怪自己,她被我弄丢了。
李笑欢歪着头不正眼看向冬漾,很不想再听下去的模样,便引开话题缠着他讲笑话。向冬漾讲了几个她没听过的新鲜笑话,乐得哈哈大笑,吃进去的玉米一边掉出屑渣。
向冬漾担心她呛到,就不再讲笑话了。
可能起早的缘故,李笑欢笑累了后眼睛微微发困地垂下去,把头靠在一本刚刚翻看的杂志上眯睡着了。
空气里听见细微的熟睡声,向冬漾轻把她轻抱开的时候,眼睛略过杂志上熟悉的面孔以及面孔下面半生不熟的名字。
安置了李笑欢之后,他拿了那本杂志来到外面,坐在秋千上晒着阳光缓缓翻看。
那是一本陈旧的外国杂志,日期已经停留在十几年前,向冬漾还奇怪从哪里冒出这样一本陈年杂志。虽说陈旧,可纸张却新,翻过去时还能闻到崭新的书页味。
可能是从前压在箱底的书籍,李笑欢无聊时翻来解闷的吧。
阳光明媚照亮了杂志插画上一位舞蹈家的名字—叶窈窕。
向冬漾的眼睛都看得呆滞了,视线涣散在那几张定格着优美舞蹈的面孔。
他再往下看,是关于叶窈窕的几个专访话题,其中一条很是值得寻味:
——请问叶小姐,我听说您练了十年的舞蹈都是用同一双普通的舞鞋,不崭新贵重也不稀有,它是否对您有什么特别的纪念意义?是初恋还是男友相赠的礼物呢?
——叶窈窕:不错,那双舞鞋在大家眼里,它不华丽,不崭新,更不昂贵;对于我来说,它却是陪伴我整个舞蹈生涯最弥足珍贵的物品,也不是谁送给我的。是我妹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
向冬漾看完后嘴角扬起。
这个冬天过得很快,从冷气转换到暖阳,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从梦中睡醒后,初春就来人间报道了,木棉花跟灿烂的朝阳一起把绚烂的颜色着遍了整片蔚蓝的天空。
向冬漾一如既往要出门的时候,才打开山庄大门就听见好几声相机咔擦的声音。
举相机的那个女孩,她对木棉笑得很灿烂。向冬漾看见她的第一眼,像是看见了从离别的岁月里重新回来的故人,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伴着木棉香飘过来。
女孩年纪大约十五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出挑的身材,扎着一头浓厚的马尾辨。虽然穿着一身木棉红的颜色站在他面前,但是向冬漾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衣服上的“MISSKAPOK”木棉花刺绣标志。
MISSKAPOK是英国很有名的一个服装品牌。
那个女孩正举着相机拍各种角度的木棉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闯进了她的像机里,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山庄的主人,吐舌后忙放下相机不好意思地道歉:
“很抱歉,我知道这里不允许外人来访,但这里的木棉花开得太漂亮了,忍不住翻了栏杆进来,这位叔叔真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离开。”说完她转身闭着眼睛作出倒霉的模样,估计她在想再不跑的话会被主人抓起来暴打一顿。
“你等等。”向冬漾叫住了她。
换作是其他随便的孩子,向冬漾一定觉得他很调皮捣蛋。对于这个小女孩,他是第一次反常地留住外来人。
那个女孩转过身来对着向冬漾眨大眼睛,光凭一双眼睛就知道她感到意外。她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吗?你不怪我误闯过来吗?”
向冬漾微笑着摇摇头,“不怪。”
“为什么呢?我们又不认识,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特例似的。这样我会自豪得意。”女孩很俏皮,又拿着相机拍摄里面的木棉花,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你很喜欢木棉花吗?”
“算不上‘很’字,因为我才刚见到真实的木棉花,以前都是在图片上看见过。但我妈妈就很喜欢木棉花,在英国的时候她总跟我说长南的木棉花很多,可是等我来长南亲眼看,木棉不怎么多了。听路人说这座山庄的木棉最茂盛,真不错!我一来就被震惊到了,哇,好大一片,有上百棵了吧。叔叔你真了不起!我只想拍几张照片带回去给我妈妈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女孩喋喋不休地笑说完后举摇着相机示意了一下。
向冬漾看她似曾相识的开心模样,仿佛是在未来的某个时光里,心底里的那个人穿越成了青涩的模样来到自己面前。
他笑问:“你妈妈身体还健康吗?”
“她好得很哩!咦,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女孩疑惑的神色望着他,等待回答的殷切。
向冬漾浅浅表达,“认识,可能是在以前,也许是将来。”
女孩不懂他说的话,只是觉得十分善意亲切。
他又说:“你进去吧,以后想来就随时来,这里很欢迎你!”
女孩笑呵呵拿稳了相机往山庄里面跑去,她边跑边转身摆手喊:“叔叔,忘记告诉你了,我叫迟绵绵,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
向冬漾的回答女孩已经听不见了,她朝大簇大簇的木棉红跑去,逐渐融进那片红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