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这人又不笨，他也不可能什么也猜不出来，他只不过是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可是现在，她就是要用残忍的方法来亲自戳破他的幻想……

回了大楚都，她就是肖策的婕妤，就是现在身在江南，她的身边也有四王爷照顾着，他没有希望的。

而他心里所谓的希望，也不过是一场饮鸩止渴般的自我安慰。她的残忍之处莫过于要让书生连这点希望都不该有……

得不到就偏宠，心猿意马就相拥，这句话用来形容她和书生的关系，简直是在合适不过了……

这些日子他之前写过的戏文和文章她也多多少少私下看过几篇，她相信他有一次中举的能力，也正是因此，她才格外需要快刀斩乱麻。

他终究只能是肖策手下的臣子，仅此而已。

肖策手下的贪官已经够多，她亲自给他寻觅回来的状元郎，她绝对不允许书生成了不臣之臣。

她本来就是单纯欣赏书生的才气，才会在当初的面馆多看他一眼。

如果不是书生光看脸面都透着一股子文弱书生气，如果不是那是小乞丐刚好偷走了她的荷包，她是真的不会多看他一眼，更遑论跟着他在戏楼里安顿下来。

书生生的确实好看，可是那有如何？

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了，莫非每一个好看的人，她都要多看上一眼？每一个她都要中意一下？

单论皮囊，书生算是晚来一步，可是四王爷一直近水楼台先得月，身材高大，坚毅的脸上不时透出一股书生气，要说好看，他是真的要比肖策好看不少……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再好看的容颜也终究是会老去，静下心择一良人，那才终究是正路啊……

而认识肖策将近一年，虽然说与他的交往一开始难免有些扭捏，她也没少和他生过闷气，可是九歌可以笃定的说，肖策就是她的良人。

世间眷侣，大多讲究缘分二字，这二字，看起来玄妙，其实真要解释起来倒也简单，那就是在合适的时间爱上合适的人……

如果时间合适，四王爷有勇有谋，一表人才，书生心地正直善良，嫉恶如仇，真的论下来，他们都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可是一切怪就怪在时间，她情窦初开时，四王爷也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弱冠的愣头青小子，而她遇到书生时，她都已经嫁作人妇……

君未成名我未嫁，这样青涩美好的爱情，终究还是难觅。

“我还是隐约猜出来一些的，你能接触到四王爷，又值得将军亲自护送，最不济，也该是哪位京官的夫人吧？”少顷，书生饮了一杯酒，通红着眼，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老天弄人啊……

他活了二十五年，才终于碰到如此可心的一个姑娘，他才刚刚高兴雀跃了一下，可是下一秒，老天就给他当头一记闷棒……

他喜欢的姑娘，不仅已经嫁做人妇，甚至都身怀六甲。他中意她的第一眼，这事，就毫无转圜……

没有哪个姑娘会抛弃愈来愈好的光景，没有哪个会不顾及世俗眼光，也鲜少会有哪个姑娘会不为她腹中的孩子着想……

无意推倒九歌的那一刻，其实他的世界也跟着轰然倒塌，随后就变成了一座废墟……

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一定要让九歌来给他的《书怨》挑大梁，一开始因为，他感谢九歌的开导，让他写出了这小一年一来最喜欢的戏文，二来，他是想借着九歌挑大梁的机会，来给九歌九歌表白……

也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是怀着悔恨和痛苦入睡的……

他恨自己如此莽撞，不仅伤了九歌，也把所有的希望都在顷刻之间打碎，不给自己留一点的余地……

他痛苦，苦九歌因为她疼得脸色惨白，险先失了腹中的孩子。

可是第二天，他睁开眼，他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敲门，做着自己本来不熟练的家务以求讨得九歌的原谅。

那一刻，他也曾觉得，他卑微得像个讨厌糖果的孩子，可是同时他也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甘之若饴……

九歌从来不曾给过他什么希望，甚至是一个暧昧的字眼也没有和他提及，可是他天生就是一个痴情种，又或是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是风华绝代，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要放下，却又不止一次去贪念她的那一点点暖……

爱而不得，莫过于世间最大的痛苦……

“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的夫君，他是最大的京官。”半响，九歌慢慢开口，想着书生能不能猜透她的隐喻。

“你是丞相夫人？”虽然知道九歌的夫君位高权重，可是现在的消息，他一时半会的确还是笑话不了。

眼看着书生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九歌咳嗽了一下，提醒书生注意自己的仪态，半响才有重新开口:“好，我重说，他是天下的父母官，懂？”

……

如果方才最大的京官还有些歧义，现下这句天下的父母官，那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书生整个人都仿佛着了一个霹雳，勉强捉住了即将要从他手中滑落的筷子，慢慢点头。

她，竟然是王的女人……

这样的一个身份，他之前所有的疑虑也就都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楚后宫不得干政，如果是一般的嫔妃可能还不会知道那么多朝中之事，也不会和四王爷走的那么亲近，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的女人，是肖策的婕妤。

“你是萧婕妤？”书生一恍神，为了这么一句。

而九歌，不做声，只是淡淡地点头，全做默认。

好吧，如此特殊的身份，也难怪九歌之前宁肯被人误会，也不愿意和众人说明真相……

她的身份如果真的说了出来，堂堂婕妤最后竟然沦落到了戏楼，那这江南小城还不得乱套……

“我明白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彻头彻尾的明白，为何整整躲了他半月有余的九歌会选择在今天把他叫进自己的屋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