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秋夜风急天寒，路边笔直枯干的杨树树干旁，扶着几个一身酒气流泪恸哭的男人。

路过的一对情侣，女生好奇地多望了两眼，身边的男生面带得色地说道：“别看了，没啥稀奇的。”

“这不说什么互联网泡沫破灭了么，这几个月只要晚上路过中关村这片儿，经常就能看到一伙儿吃完散伙饭在路边哭的。

今天这都算人少的了。

一群以为自己会写代码就能一夜暴富的，热闹没凑上还得自谋出路，哼哼……”

张秉聪正是这时痛哭群体中的一员，曾经的E-Port成员之一。

哭是因为大家都在哭，被气氛感染了，跟着流泪，当然也确实是心疼一伙兄弟一份事业就这么没了。

但和在场的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什么对前程的担忧对未来的迷惘。

哪怕现在市场风向不好，倒闭的创业公司多，工作机会少，以他的技术水平也不容易在北京找份过得去的工作。

但是早先在公司败像显现时，张秉聪就收到了来自陆道升的橄榄枝，盛情邀请他前往浦江加入嘉盛。

不说画了今后会衣锦还京城的大饼，就待遇上也比现在给力太多。

股份是没有的，但自己经历了一次创业，对于股份真的不看重，都挺虚的，随时一文不值。

相反，陆道升这位老熟人给高薪不拿股份压收入显得靠谱多了。

家中父母安康，自己孑然一身，换个城市换个工作也没什么困难的。

而且从阮正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似乎嘉盛真是个挺有前景的地方？

眼见为实，现在也不好下判断。

希望是真的，因为钱多钱少真的是次要的，就想争口气。

每每想起自己父母被邻里孩子进了国企或政府机关各种秀优越感，张秉聪都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车票已经买好了，有陆道升的嘱咐，也不想刺激到难兄难弟们，也没有提这事儿。

但愿兄弟朋友们能好好的，如果嘉盛这个公司靠谱，那么也许可以给他们介绍介绍机会。

……

浦江，深夜，盛大办公室里，陈天桥一个人沉默着。

烧钱等死。

四个字如有千钧，沉甸甸地压在陈天桥心头。

刚带着妻子和弟弟创立盛大时，互联网环境是繁花似锦人人向往，资本热情空前。

那时候，耳边充斥着的都是，

某某互联网概念股股价一飞冲天，

某某初创公司被高价收购草根创始人走上人生巅峰，

某某新兴互联网业务即将改变世界等等这类消息。

这是机会，是实践自己理想的机会，这个想法不止一次地出现在陈天桥的脑海中。

凭借出色的切入点和运营，最早上线的虚拟社区不仅短时间内就聚集了超过100万的用户，还获得了中华网青睐，拿到了300万美元的投资。

只是中华网并不满足于盛大仅仅专注于虚拟社区游戏业务，这不符合他们对流量的诉求。

为了满足中华网的要求，一番苦思冥想后，陈天桥开始涉足网络卡通，即以动（漫）画这个中心，做周边、游戏、广告等业务。

盛大团队也进行了相应的扩张调整，人数达到50多人，分为动画、产品、平面媒体和游戏4个部门，意图以这样的组织阵列来打造属于盛大的“网络迪士尼”。

获得资金后，陈天桥购买了黑猫警长的版权，还办起了动漫周刊，并且很快取得了盈利。

借助网上动画广告的业务，陆续拿到了奥迪、飘柔等大牌厂商的订单，好的时候月利润超过十万。

没想到好景不长，到了2000年下半年，互联网的形势急转直下，本来盈利的网络动画广告业务也受到影响，整个公司陷入了烧钱不停前景不明的状态。

正在这迷惘的时刻，金主中华网又来对陈天桥施压，表示考虑到当前互联网寒冬的形势一眼看不到反转，钱也不好随意给你们烧，请注意盛大的经营开销。

翻译一下就是，麻烦你裁员降低营运成本，把不赚钱或没钱景的业务都给砍掉。

艰难局面下，唯一能让陈天桥稍微心里好受点的，就是陆道升对自己手下员工的垂涎。

陈天桥老早就看出陆道升眼馋自己手下的人才，而且陆道升私下还当着他和弟弟陈天桥的面承认过，而且提过几次。

这没啥不好承认的，陆道升当时就是表示想多向陈天桥学习看人招人的本事，同时加了句如果有哪些业务不想做了也暂时安置不了，这些人才可以优先推荐给他将来要开的公司。

刚开始陈天桥当时就只当陆道升少年心性羡慕盛大的声势，常见情况没多上心，毕竟当时刚拿到中华网融资风头正盛，从什么角度拍来的马屁都见识过。

只是现在不得不甚至考虑考虑陆道升的建议，好在裁掉自己请来的员工时多给一个去处的选项，显得不那么冰冷。

其实陆道升真没有什么马屁的成分在里面，绝对是真心的眼馋人才。

要知道，陈天桥可是超级猛的。

大学时期，以上海市惟一的“优秀学生干部标兵”称号从复旦大学经济系提前一年毕业，在复旦历史上都属罕见。

随后加入陆家嘴集团，短暂蛰伏积淀后，一出手就把集团旗下亏损多年的物业公司整治得扭亏为盈日进斗金，入了总经理王安德的眼。

后被火速提拔，并跟着王安德在浦东的建设中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眼界见识再次大幅提升。

在之后进入金信证券公司，担任总裁办公室主任。

很快遇到股市大行情，攒够了创业的启动资金就辞职出来创立了盛大。

用陈天桥自己的话说，创业时因为之前想从政，但是已经把从政道路上想体验的都体验过了。

这种实话实说还能透出浓烈凡尔赛的猛男，不用怀疑其人脉和圈层能为其提供的人才资源有多好。

陆道升借助平日里时不时的交流已经了解过了，眼下盛大的团队人员素质真挺不错的，比自己在市场里瞎找要靠谱得多。

盆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盛大陷入困境的时候接住。

互联网的凌冽寒冬，反倒成了陆道升搜罗人才的饕餮盛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