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宁的问题，六个同伴都一瞬间沉默了一下。

“要是我的话，就只能这么回答你了吧。”

首先开口的人是诺一。

“我觉得，为了自己的野心去牺牲他人，这其中是区分不出谁是谁非的，但是对我来说，杰德不管想做什么，我都想一直看到最后。”

真是像他会说的话啊。

李钾用鼻音嘲笑了他。

“人想要怎么样对老夫来说都无所谓。再说了，现在的老夫是你的仆人，你要是要做蠢事的话老夫会阻止你，但是杰德要怎么想，就跟老夫无关了。”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贝亚说道。“我的主人是叶宁大人。我只是想要知道叶宁大人的想法而已，然后再想办法辅助你。”

“这、这样啊。”

叶宁虽然隐藏不住自己的困惑，但是还是做出了像是他风格的反应。

但是，姑且不管李钾他们，叶宁没想到贝亚也会是这种想法。他看了看杰德直属部下们。

“阿雅、欧阳克。你们怎么想？杰德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这种对于舍弃弱者毫不犹豫的做法，听了这样的话你们还是决心要继续跟从杰德吗？”

“这种说法听起来的确是不太好听啦。但是呢，我原本就是将赌注压在了杰德这边的人。我是相信将来杰德一定能制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才将力量借给他的。

而且，通过杰德的方法也的确是有不少人获救了。如果杰德真的开始暴走的话，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去阻止他的，这样不就行了么」

「我也一样」欧阳克点了点头。「我们终究只是一些平民罢了，要站在前面带领别人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将赌注压在杰德身上也只不过是通过排除法得到的结果而已，因为我们不知道其他该怎么做才好了。毕竟比起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一边看要好的多了吧」

「这样啊」

他们也有着各自的理由所以才会跟随着杰德的吧。实际上，就像阿雅所说的那样，通过杰德的方法，的确是有不少人获救的。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叶宁才会觉得烦恼。

「……我也知道杰德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这么做的。但是，我不懂。明明眼前有等着自己去救的人，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去说服自己不去救他们呢？」

「这个么，如果真是这种状况的话，是应该去救的吧」张雷夜说道。「要是这样是不对的话，那么骑兵道早就被废除了吧」

「但是，杰德所说的也是有一点道理的」

诺一若无其事的说了进来，当然，叶宁是不会放过他的。

「什么意思？要是眼前有人求救，你到底能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去救他们呢？」

「说的是呢，那么我就来给你打个比方吧。比如说，一个只能生产够一百个人吃的粮食的村庄里，突然变成有一千个人居住。要是按照一千人的份量来分配食物的话，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会饿死吧。可是，这时候要是杀了那多出的九百人，那么剩下的一百人就能确确实实的活下去了。那么叶宁，你觉得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呢？」

「……」

叶宁回答不出来。

「你懂了吧，就是这么回事。杰德只是选择了确实能让那一百人活下去的做法而已。虽然一下子就会将人的数量减少到原本的十分之一，但是随着时间的经过，人们的数量自然也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繁荣。就像杰德说的那样，十年后也许真的能够建造出一个乐园吧」

诺一的比方很正确，所以使得叶宁受到的冲击才会那么大。

呼吸变得艰难，胸腔也不明缘由的高鸣，叶宁感觉到血色在从自己的脸上渐渐消失。

「我……我至今的所作所为，难道都不是为了他人吗？」

要是自己做出的那些行为，最后都只是引发了更多的混乱的话，那么对叶宁来说，至今活到现在的人生就等于都要被否定了。这对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冲击。

「不，没有这么回事，老夫的主人哟」

这个时候，有个人有力的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正是陆佳。

「原来如此，那个精灵族所说的事情的确听起来是那么回事。确实要是一直将百人份的粮食分给一千人的话，大家迟早都会饿死。但是，短期内还是能让全部人都存活下来吧？当然，之后也是会有全员饿死的危机到来的，但是，到时候只要想尽办法将所有人都从危机中拯救出来就行了。这不就是叶氏家族几代人代代相传下来的做法么」

对叶宁来说，他获救了。就像自己还是奴隶的时候一样，这个仆人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支持着自己。自己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可是矮人哟」诺一再次开口了。「这样只是把危机给延后了而已吧，根本没有从根本上解决任何问题啊。这可不是挥剑就能解决的问题哦？就结果而言，不是只有全体饿死和杀掉九百人，让一百人活下来这两种么？」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不，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下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贝亚。

「虽然只是短暂的，但也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这是十分重要的。这期间，活下来的九百人全部都来想办法解决这个危机不就行了」

「哦」

诺一像是佩服一样的吐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你们说的，就是残留下来的可能性吧。确实这种想法也是可能的呢」

「是的。现在我的主人是叶宁大人，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叶宁大人至今所做的一切，正是将可能性给留下的行为。我觉得这作为拯救众人的方法之一，是完全没有错的」

老实说，贝亚所说的话让叶宁感到很高兴。因为贝亚的话让自己觉得自己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白白浪费的。

「……我的话倒也没有考虑到过这么深远的地步呢」

说完，叶宁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这才是此时此刻叶宁最真实的想法。

「我觉得叶宁大人像现在这样就行了。明明只是为了救人，却一定要加上理由什么的，这并不像大人的作风」

「但是，这样一来结果——」

在向贝亚质问的中途，这次是阿雅进来。

「哪个方法才是正确的，不试试看又怎么能知道呢。果然，你跟杰德两个人是合不了拍的吧？」

阿雅虽然很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却是份量十足的。也就是说，叶宁和杰德是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敌对关系的。

而阿雅她又是杰德的属下，也就是说，自己总有一天又会要跟她战斗的吧。

正当全场的空气变得无比沉重的时候。

「那个……我们能进来吗？我们把吃的拿过来了呢」

帐篷的外面传来了跟这个阵地不符的女孩子的声音。

没多久走进来的，是拿着食器和装了炖菜的两个孩子。是伊思和阿菲他们。

「啊，谢谢你们两个了」

「来的正好，肚子也饿了呢。稍微吃点东西让脑子休息休息吧」

陆佳的建议很正确，所以没有任何人提出抗议。

两个孩子帮他们完成了开饭前的所有准备。虽然是只有馒头和炖菜的朴素的一顿饭，但在这已经开始吹起冷风的第十一个月，能吃到一顿温暖的饭还真是值得感谢啊。

「那么请慢用，走吧，阿菲」

少年说完事务性的话语之后，就准备离开帐篷了。

但是，他的脚步却突然止住了。

「阿菲？」

另一个少女，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菲就算是被伊思催促了也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她还是一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心一样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可以让我说一下吗？」

「什么？」

不用说叶宁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举动惊到了。像这样的少女，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呢。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外面，所以听到了你们说的话。包括叶宁大人和杰德大人的，还有刚才大家的话」

「这、这样啊？也没什么关系……」

原本就是被听到也没什么关系的话，而且，这些内容就算是被孩子听到了，他们也不会觉得有趣的吧。

「我虽然不是很懂那些复杂的事情，但是，我一直都待在杰德大人的身边，所以也知道杰德大人一直都在烦恼着。而且，叶宁大人。我也知道大人过去是走过了了什么样的道路的」

「喂、喂，阿菲……」

伊思拉着她的手臂，想要打断她的话。

「拜托你了，有一句话我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阿菲用认真的表情看着伊思，看来是输给了她的这股气势吧，伊思最后还是沉默的松了手。

然后阿菲再次以真诚的视线看向了叶宁。

「叶宁大人拯救了许多许多的人，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杰德大人为了保护我们，让很多的人受到伤害，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今天在听了各种各样的话之后，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阿菲说了出来。

这句话也许改变了大陆的历史，但是，却是极其单纯的意见。

「叶宁大人拯救眼前的大家，杰德大人拯救十年后的大家，这样不就行了吗？」

「……」

叶宁以及阿雅他们，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童言无忌——要是真那么想的话，是可以这么简单的无视她的话的吧。可是，做不到。因为谁都觉得，这才是最最理想的方法。

叶宁去拯救眼前的人们，杰德去拯救十年后的们。如果这样就能拯救到所有的人的话，那得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这做不到的吧」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想法从根本上不同。杰德只想去帮助那些支持他的人。他觉的他能救到的人是有限的，所以才会这么考虑。但是，我不能赞同他的这种想法。如果能做到的话，我想救所有的人。可是，杰德也不赞同我的想法吧，所以要联手是不可能的」

「这样啊……」

阿菲很沮丧的说道。

「对不起，说了天真的话呢。但是，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该说出来的，对不起」

阿菲行了一礼表示道歉之后，就匆匆忙忙的想要离开帐篷。

「阿菲，你等等啊！」

但是，却有人此时抓住了她的手臂，制止了她。

是伊思，跟刚才完全相反的场景，想要离开的阿菲，被伊思制止了。

「伊思……？」

「你说的事情没有错，啊啊，真是的，既然这样，我也来说一说我的想法吧！」

伊思就像刚才的阿菲一样，正面看叶宁。

「叶宁，我知道你很厉害。就算是面对一千个敌人也能打倒他们，像城池一样的巨人你也打倒过吧」

「……这不是值得夸奖的地方。我也只能做到这些罢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打从心底羡慕你的啊，能有那样的力量」

「羡慕我？别傻了，这种只能伤害他人的力量，不是该去渴望的」

「怎么会呢！听好了，我就这么说吧！如果杰德有你这样的力量的话，绝对能拯救更多更多的人的！」

估计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吧，伊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杰德最初也是像你一样的，他想要去救眼前的所有人而努力过！我和阿菲被坏骑兵攻击的时候，就是杰德他救了我们。那个时候的杰德怎么可能会去考虑十年后的事情之后再行动呢……不，既然是那个杰德，就算真的有考虑过也是有可能的吧，但是，就算如此，杰德还是帮了眼前处于困境中的我们！这是事实！」

「……」

这件事叶宁是知道的。在最初跟杰德进行交谈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过。

「就算是我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点的。杰德所做的事情的确是伤害了很多人！但是，杰德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啊！你以为为什么他要那么做？是因为他没有去帮助所有人的力量啊！就算脑袋再好，光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啊！像我这种人什么都做不到。但是，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家伙的话，如果能成为杰德的助力的话……！」

伊思的声音慢慢的开始变小了，估计是因为不甘心的关系吧，他的眼睛开始泛红，湿润了起来。

因为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心里话的关系，现在开始冷静了下来了吧。伊思像是表示道歉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说过头了。你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但是，阿菲说的事情是正确的，绝对！」

「……」

「走吧，阿菲」

「嗯、嗯……」

两个人没有回头一次去看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叶宁，就这么离开了帐篷。

帐篷中再次被沉默给支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