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阵子本来睡眠就不好，经常夜里做噩梦，梦里无外乎是陆晨曦死了，或者陆晨曦不要她了，还有一次，她梦到陆晨曦当着她的面撕下了他自己的脸。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让季晓茹记忆深刻，直到现在犹在眼前。

她害怕陆晨曦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更加害怕失去陆晨曦，因此，她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看到陆晨曦，都能和陆晨曦在一起。

甚至，光是在一起还不算，她必须要触摸到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最好能抱着他，这样才能够确认他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桎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已经快要使“陆晨曦”无法呼吸。

偶尔，她脑海中也会闪现这样的念头——

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是不是太在意他了？

可是他看起来，也一如往昔，当她坚持每天和他呆在一起，他也没有做出过任何的反抗。

除了今天。

今天，陆晨曦突然先斩后奏地“离家出走”了。

这让季晓茹吓坏了。

在见不到陆晨曦的时候，她脑海中起码已经浮现出几十个陆晨曦惨死的画面，每一个都足以令她尖叫、崩溃。

她躲在卧室颤抖着手指疯狂拨打他的电话，可是他关机了。

她焦虑不安地在偌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咬着自己的食指，指尖的指甲全部被她咬秃了，最后她口中尝到腥甜的味道，原来是自己将自己的手指咬出了血来。

鲜红的血液无疑再一次刺激了她。

她差一点点，就拿起水果刀削掉了这跟沾染着血液的碍眼的手指。

也许只有疼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想。

万幸在这时，家里的钟点工及时出现，阻止了她。

否则的话，此时和“陆晨曦”大吵大闹的女人，必定已经失去一根手指。

“陆晨曦……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眼中终于涌现出泪水，只是固执地不肯掉落下来。

让人绝望的，是他眼中的冷漠与不耐烦。

这让她不得不认清楚一件事——

他不爱她了。

也许以前爱，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不爱她。

她要失去他了吗？

季晓茹感到自己无法承受这种恐惧。

不……

她不能失去他。

如果失去他的话，还不如让她去死。

“我怎么对你了？”

“陆晨曦”浓眉微皱，看着季晓茹这副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心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她发丝枯槁，像是一团生了锈的铁丝一样蜷曲地堆放在瘦削的肩膀上。

这才没几天，她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憔悴了？

“晓茹，你不要无理取闹，乖乖地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低下头，一面用手指试图理顺她的头发，一面温和地哄劝道。

季晓茹摇摇头，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洒落下来。

她以前不是这样哭哭啼啼的女人，以前她明艳又洒脱，活泼又任性，走到哪里都会留下爽朗欢笑的笑声。

现在的她，被爱情这个怪物吞食了。

她变得面目全非，本身就像是一个可怜又可怖的怪物。

这就是爱情吗？

裴远晟心中生出疑惑，爱情，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他突然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从未得到过爱情。

“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季晓茹呜咽着，含泪瞪着他。

“陆晨曦”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一丝烦躁——

季晓茹总是这样神经质，他也会累，他也会烦。

“没有。”

他摇摇头，勉强笑道：“你没有无理取闹，是我让宝贝受委屈了，走，我牵着你的手，我们一块儿回房间睡觉去，好不好？”

他尽快温和地说道。

“你刚刚明明说我无理取闹，为什么这么快又改口？陆晨曦，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她甩开他的手，气愤地质问他。

“……”

“陆晨曦”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

他也希望自己能变成陆晨曦，可是，他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拥有陆晨曦的记忆和思维，他要怎么才能成为真正的陆晨曦？

他不可能给出季晓茹所期望的属于陆晨曦的反应。

况且，就算是陆晨曦本人站在她面前，她就能不发疯了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心虚！”

“……好吧，算我心虚。”

“你……！”

“……”

沉默，偌大的房间，此时静默的好像一座坟茔。

“别闹了。我真的累了。”

他疲惫不堪地说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今天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出去？为什么在外面不累，一回来就累？难道说，你是看到我这张脸就觉得心累吗？我就那么让人望而生厌吗？”

她咄咄逼人地大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他问。

“哈……”

“陆晨曦”蓦地苦笑起来。

“我今天才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不要转移话题！”

她大声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我说了，你就一定相信吗？”

他眼带戏谑地望着她。

她紧抿着嘴唇沉默，过了一会儿，冷冷地说：“至少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一个男人出门半天，需要什么解释？”

他大笑道：“季晓茹，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奴隶了？你以为我是被你监禁起来的男宠吗？必须每天随时随地地侍候你讨你欢心？难道我就没有外出的自由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这点自由都不给我，我看你才是根本不爱我吧！”

听了“陆晨曦”的话，季晓茹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伸出一根被自己咬秃了的手指怒气冲冲地指着“陆晨曦”：“你……你胡搅蛮缠！我才没有监禁你，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指，将它从自己面前挪来，漫不经心地说：“季晓茹，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用手指指人很不礼貌吗？”

“……”

她一时语塞，愤愤地从他手中抽回手指。

别过脸不看他，她倔强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在外面出事。陆晨曦，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总是把我当成一个无理取闹的恶人。”

“哈哈哈……怕我出事？”

“陆晨曦”再次大笑起来。

“我是你养的小狗吗？你怕我出门被人捉走剥了皮做成狗肉火锅？季晓茹，我这么大个人出门，能出什么事？照你这样疑神疑鬼的话，那全世界的人都不用出门了！大家每天一起赖在家你侬我侬好了。话说回来，每天在家你侬我侬的也会腻吧？难道你一点都不腻吗？”

“你终于承认了！陆晨曦，你厌倦我了，你腻了！你想和我分手，是不是？”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她感到一股被背叛的恼怒，同时，也隐隐有一种终于找到答案的释然。

“……”

“陆晨曦”再一次无言以对。

老实说，他不是圣人，最近每天面对季晓茹的神经质，他确确实实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愿意说谎，所以，只能沉默。

“你告诉我，你喜欢上谁了？那个狐狸精是谁？！”

季晓茹嘴唇颤抖，因为愤怒而面容扭曲。

她想她终于找到了一切的症结。

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出现，他怎么会变心，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漠？

“陆晨曦”下意识地说道：“没有，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你说谎。”

女人的直觉是如此的可怕。

这一瞬间，她犹如生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你就是变心了！刚刚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在说谎！人只有说谎的时候才会眼神闪烁，眼球无意识地向下看！陆晨曦，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了，你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陆晨曦”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有。”

“我累了，季晓茹，你愿意在这儿站着，就继续站着吧。”

他不再理会她，径直朝卧室走去。

她沉默了几秒，骤然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在他身后大声叫啸起来：“陆晨曦，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大骗子！！你明明说过爱我一生一世，永远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你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说你最讨厌背叛——都是假的，都是TMD假的！你背叛我，你居然背叛我！你真该死！陆晨曦你怎么不去死？！！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陆晨曦”脚步未曾停下，哪怕是听到季晓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哪怕是听到身后传来的种种物品被季晓茹用力砸碎的声响。

她在用毁灭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怒火。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觉得这一刻，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

只是在心里，替自己的兄弟陆晨曦感到委屈。

“不，陆晨曦不是王八蛋，不是大骗子，陆晨曦说爱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背叛你，就真的爱了你一生一世，至死不曾背叛你。只可惜他没机会做到白首不相离，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了救你而撒手离去。他该死吗？他不该死，可是他已经死去了。季晓茹，你恨也好，爱也好，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再有陆晨曦这个人了。有的只是我这个骗子。”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