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寰有路通

太湖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烟雨中。

众壑奔流秋野阔，孤松倒挂寒潭空。

恍疑灵境与凡隔，不谓人寰有路通。

画船五宿澄波里，千载风流乃屈公。

顾撷冈揖让道：“小弟姓顾名撷冈，这是我的兄长文昌君。请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为首的男士说：“在下姓戚名浩泳，你就叫我小戚吧。两位公子请坐。”

戚浩泳给两人斟酒，文昌君豪爽道：“承蒙各位壮士厚爱，盛情邀请我们兄弟俩同饮一杯，恭敬不如从命，兄弟就不客气了。我们是从苏州虎丘来，到昆山玉山镇寻访顾鼎臣，他养父母说去吴县光福镇了。正巧回家路遇龙王庙，与各位壮士相识，真是三生有幸，我们先干为敬！”

顾撷冈见桌上酒菜不多，便从行囊中取出酱牛肉、叫化鸡、盐水鸭等几样卤菜，外加一坛好酒。戚浩泳客气道：“怎么能让客人自带酒菜。我给两位公子介绍我的弟兄：这位是抗倭勇士、神炮手马大猷，这位是海上飞、掌舵手谢云飞，这位是顾鼎臣的远房亲戚顾天福，是个落第秀才，精通武术、兵法，是我们神机妙算的军师。这位是佛门的俗家弟子玄真法师。”

文昌君问：“这位长得眉清目秀又雄姿英发的壮士——？”

戚浩泳笑呵呵道：“公子是想说他像个姑娘？真是好眼力！她是我的表妹陈香梅，长得像个小子，喜欢女装男扮，是个女中豪杰。”

难得有这么丰盛的菜肴，他们大快朵颐，大碗饮酒。戚浩泳说：“顾鼎臣是我们的大哥，也是我们弟兄的主心骨。他天生聪明能干，童试就中了秀才第一名，现在正在光福拜学识渊博的儒学大师徐老夫子为师，难得有空闲与我们相聚。明年他要到南京江南贡院考举人，后年就是京城会试了，他是文曲星下凡，定能状元及第，光宗耀祖。大哥说了，如能做官，一定要做一个鼎鼎大名的清官，为民请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顾撷冈说：“听说你们儿时食不果腹，饥寒交迫，饿得实在没有法子，就打死了一只野狗想烤肉吃。”

马大猷说：“两位公子也知道此事？那时粮食歉收，闹饥荒，我们家境都十分穷困，就连鼎臣养父家的磨坊也没了生意，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私塾的几个弟兄在鼎臣大哥的带领下，打死了一条野狗，一时又找不到柴火烤狗肉。鼎臣大哥带领我们跑进龙王庙，与留守的小和尚商议，想劈了那尊已经破烂不堪的龙王塑像当柴烧。”

玄真说：“那时庙里和尚都饿得外出云游逃难了。我是庙里的俗家弟子，留守空庙，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便拉着他们跪在那尊已经破碎开裂的龙王塑像跟前叩拜道：‘阿弥陀佛，龙王爷大菩萨，你大慈大悲，怜悯我们饥寒交迫，饿得面黄肌瘦。他们打死了一条野狗，一时找不到柴火烤狗肉充饥，只能劈了你的塑像当柴烧，以后如能化缘到一笔善款，给你塑造一个金身佛像。’鼎臣大哥劝我破戒食狗肉，我已饿得半死不活，吃了那狗肉，这才渐渐地恢复了元气。从此我就在庙里做了个住持俗家弟子，与弟兄们成了生死之交。”

陈香梅说：“他们剥狗肉的时候，我到大伯家开的酱油店要了一点酱油和调料。真是饥不择食，就觉得这烤狗肉香喷喷的，肥嫩鲜美，回味无穷，比天上的龙肉还好吃，连骨头都啃光了。”

谢云飞说：“狗肉壮阳御寒，那次吃了狗肉后就觉得出海打渔不怕风寒了。现在海上倭寇猖獗，时常侵犯昆山沿岸各城镇，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昆山城是宋朝筑的城，城墙是列竹木为栅，用泥土构筑而成，已经塌陷破裂，不足以抵御倭寇侵犯。”

顾天福说：“其实倭寇作乱，都有当地海匪作内应和帮凶。严松山那混世魔王，据说是他父亲和日本妓女的私生子。他父亲年轻时是个海匪，跟日本浪人混在一起，后来飘泊到日本，与一个烟花女子生了个私生子带回昆山，就是如今这个海匪严松山。他生性奸诈，与官府勾结，充当倭寇的内应，赚了许多黑心钱，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官商。总有一天我们会抓住他勾结倭寇的罪证。”

顾撷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获得严松山勾结倭寇的罪证，你们可以派人打入他们的内部做卧底，取得严贼信任后，不愁抓不到他们的犯罪证据。”

谢云飞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做卧底打入严贼内部。前一阵，严松山想招一名掌舵手，想叫我去，我没有答应。听了公子的建议，我想去试试。”

文昌君说：“你们抵御倭寇侵犯，不能单枪匹马，可以联合乡亲们，组织抗倭联防民团。我们这里有二百两银子，捐赠给你们，可以去购置新的舰船和枪炮。”

戚浩泳起立致敬道：“多谢两位公子慷慨解囊相助！我代表兄弟们表示感谢。鼎臣大哥也说过要建立联防民团，齐心协力抗击倭寇，可惜因为缺少资金，一直没有筹备成功。如今有了这么一大笔款项，我们就可以大干一番了。鼎臣大哥说了，如果他能状元及第，做了京官，一定上疏当今皇上，为昆山建筑砖石城墙。”

文昌君和顾撷冈为他们出谋划策，谈得非常投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临别，他们一直送两位公子到张老大的航船上。文昌君和顾撷冈站在船头，揖手告别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弟兄，后会有期。”

这次张老大的航船装载了许多昆山的时令海鲜和长江刀鱼，所以连夜就开航了。“两位公子，刚才送你们的一帮小兄弟都是顾鼎臣童年时的发小和挚友，都是在一起光屁股玩大的，现在都长大成人了。那为首的小伙子戚浩泳可是昆山有名的抗倭勇士，可惜他们的舰船没有倭寇和荷兰人的舰船快，枪炮也没有人家的先进。我比他们年长十岁，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了，比不上他们年青人了无牵挂的。这次寻访到顾鼎臣没有？”

顾撷冈说：“听顾鼎臣的养父母说，他到光福拜徐老先生为师，正准备明年到南京去考举人呢。”

文昌君问：“你知道光福的徐老先生家在哪里吗？”

张老大说：“我的航船到苏州山塘河码头卸货后，正好要到木渎、光福去装货，两位公子还是搭乘我的航船去吧。徐老先生是光福有名的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到那里一问便知。今天我的船上正好有长江刀鱼，我做一道清蒸长江刀鱼给你们下酒吃。”

顾撷冈说：“听说长江刀鱼在清明节前，其鱼鳞富含脂肪，柔软润滑，不用刮去，吃起来味道非常鲜美。”

“你们哥俩真有口福，现在正是清明节前长江刀鱼最肥美的时候，可以不刮鱼鳞吃，过了清明节，脂肪消失，鱼鳞变硬，就必须刮掉鱼鳞再吃了。”

张老大是个烹饪高手，他熟练地将刀鱼去鳍、鳃，在**处用刀划一小口，割断鱼肠，用竹筷从鳃口插入鱼腹，绞去内脏，洗净血污，斩去鱼尖，提着鱼尾，放进沸水锅中汆一下，汤去粘液和腥味，整齐地放入盘中，把火腿片、笋片、香菇片排放在鱼身上，加熟猪油、葱结、姜片、绍兴酒、精盐、绵白糖、虾子、鸡清汤，上笼蒸。

二十分钟后，闻到一股鱼香味，张老大揭开锅盖，将汤汁滗入另一只碗内，放入白胡椒，调和后再浇在鱼身上，撒上香菜末，端上桌子。顾撷冈看后馋涎欲滴：“老大，你的厨艺一流，这清蒸刀鱼真是色香味俱佳。”

张老大说：“我以前在太湖的花船上跟师傅学了一手太湖船菜的技艺，靠这手艺积攒了一些钱，娶了老婆又买了这条航船，既运货又载客。我这里还有拿手好菜，醉虾和醉蟹，吃了保证让你们哥俩胃口大开。”

只见他取出两只封口的小坛，小心翼翼地打开坛口，将醉虾和醉蟹装入两只盘子里，一股酒香和鲜味扑鼻而来。顾撷冈和文昌君都尝了一下，赞不绝口：“好吃，好吃！这比日本料理的生鱼片不知要好吃多少倍。你是怎么腌制的？”

张老大听后高兴道：“凡是尝了我的醉虾和醉蟹的客人都说好吃。关键是食材，都要选非常新鲜肥美的活虾、活蟹，腌制的作料也一定要上乘。先将活虾剪去虾须，螃蟹用小刷子刷洗干净，再用凉白开水冲洗一遍，沥干水侍用。然后将上等的酱油和陈年绍兴酒烧开冷透，分别装入两只小坛内，再将大虾和螃蟹分别放入坛内，封上坛口。大虾醉二至三天即可食用，而螃蟹要慢醉七八天才能开坛食用。装盘后淋上麻油，撒上白胡椒和香菜末即可。这种生醉的大虾和螃蟹是下酒的最好小菜。如果不习惯生食，可以加点白糖、麻油，上笼稍蒸片刻再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