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用鼓着胆子去到慕容音面前，前前后后地绕着她看了一圈，又上上下下地好好打量了一遍，最后竟凑近闻了闻，这还不够，黄大用最后，竟还伸出手指在慕容音衣襟上一刮，又伸进口中尝了尝，啧啧有声。

“明白了！”黄大用又转向燕帝，“奴才明白了！”

“快说。”燕帝很是不悦黄大用方才那一番动作，若不是为了找出真相，他才不允许一个奴才这样又闻又看……

“皇上……世子殿下衣服上，有金樱子和山茱萸的药汁啊！”

黄大用一时窥破真相，心情也激动起来，面色都变得潮红：“金樱子和山茱萸味道极酸，而雁等鸟雀最怕的就是酸味！喜雁还偏生被灌了通窍的药，鼻子自然更灵敏，所以一到殿下身上，便闻到它最怕的酸味，这样一刺激，喜雁如何能不跑啊？”

“而偏偏殿下身上熏了极浓的衣香，人闻不见酸味，鸟却闻得见！”

“原来如此……”慕容音轻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是好精巧的心思，好毒的计策！”

慕容音登时跪地，哀婉地看着燕帝：“请陛下为臣女做主，若是臣女今日蒙了不白之冤，说不定就真的遂了歹人的愿，被当作邪灵给烧死了！”

说着抬袖掩面而泣，看起来柔善无比，宛儿也擦了擦眼角，跪到慕容音身边。

燕帝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让余朝恩亲自将她扶起，并赐座在身边。

“此事……委屈你了……”燕帝深远地看着含光殿前，一众外臣还在此，他要如何处置才能保全皇家颜面？

余朝恩看透燕帝的心思，便出言提醒道：“陛下……吉时将至，是否允许嘉慎公主升辇？”

余朝恩语声虽低，却足以提醒在场的大多数人，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今日最要紧的还是送嘉慎公主降嫁。

而有眼色的那些人都明白，既然这是一次被挫败的构陷，那就不敢出去乱说了。

燕帝点点头，“升辇，礼官送出。”

旨意一下，太乐令立即奏响蕤钟之音，喜乐接踵而起，略去皇婿受雁的这一步，嘉慎公主在两名仆妇的搀扶下登辇，又在宁王的引导下，被一群礼官送出宫门。

含光殿，顿时只剩下一众妃嫔，还有想走却走不了的太卜令王铿。

慕容音此时已恢复了神色，这件事说轻了，是针对执雁使，可说重了，却是针对睿王世子，针对睿王世子便是针对睿王府，睿王出征在即，若是燕帝不能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处置，必定会寒了皇弟的心。

“王大人，”慕容音的声音淡如清风，却寒如冬雪，“本王……是不是邪灵？”

“不、不是。”王铿知道大势已去，而原先收买他的人也必不会保他，所以即使跪着，王铿的身子都抖如筛糠。

“哦？大人方才还言之凿凿，现在却又改口了？”慕容音嗤笑一声，“那也就是说，大人方才接收的神谕出了错？”

王铿不敢再发一言，慕容音一句话，直接堵死了他所有退路，他方才本还想推脱说占卜出了错，可慕容音一句话，却变相提醒了所有人，神谕……怎么可能出错？

错的只能是王铿……他假托神谕，利用了鬼神之说！

慕容音也不再逼问，安然自若地坐在椅上，露出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直到此时，阴沉着脸的燕帝才缓缓开口：“传李璟，让他带那个纵火的太监。”

皇后隐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捏紧，掌心中已涔出冷汗，她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逃过去，千算万算，却万万想不到，计划的最后一环，竟然会坏在李璟手上！

若是那个小太监在华音殿纵火成功，那么王铿所说的异象便有了证实，一件接一件的证据，慕容音纵然是生出百口，也于事无补。

虽不至于烧死，但关入寺中却是十拿九稳，一旦她进了护国寺，还不是由得自己拿捏？

杜夫人的血脉又如何？说你是邪灵，就是邪灵！

只可惜……功败垂成！

须臾，李璟便带着侍卫将那个小太监押了上来，小太监和王铿并排跪在燕帝面前，李璟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火石火绒使劲一扔，小太监忍不住又颤抖了一阵。

“禀陛下，人犯带到！”李璟义正严辞，更是站得笔直。

燕帝“嗯”了一声，示意李璟来问，皇后则很有深意地看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战战惶惶地抬起头，一看帝后俱在，更是明白，今日自己乃是九死一生。

本以为自己干这事儿不会有太大风险，完事后甚至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两，可万万想不到，自己刚刚到达华音殿，还未等有任何动作，李璟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将他一把拿下。

而此时，结果显而易见，要么自己一个人死，要么全家一起上路！

慕容音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太监，他模样还很清俊，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身上穿的也是内廷司最普通最下等的太监制服。

或许他才入宫不久，不过是因为上位者的需要，便可以被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慕容音摇摇头，这便是命，她才不会因为可怜人便动了恻隐之心，要是不让他把幕后主使供出来，那自己这一趟可就白忙活了。

李璟一步步向小太监走去，每一步都带着莫大的压力，小太监一咬牙，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与其等着受皮肉之苦，还不如自己早早供出来！

“是僖妃娘娘！”小太监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僖妃脸色惨白着向后连退了几步，皇后紧紧捏起的手却是一松。

“僖妃？”这回轮到燕帝惊讶，是谁都有可能，但偏偏是僖妃，一个从来无宠，又无权势的妃子……

凭什么是她？

僖妃只觉得腿一软，若不是贴身宫女搀扶着，此时已忍不住跌坐下去，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小太监指控的，竟然会是自己！

“你……”僖妃嘴唇轻颤，胸口一片酸涩，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哀求的目光看向燕帝，燕帝却冷冷地回视了她一眼，当初僖妃苦求自己让慕容音做这个执雁使，如今事发，当然是她的嫌疑最大。

僖妃也明白这一点，而她更懂，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