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盯着慕容音看了好久，才叹了一声，道：“起来吧，朕当初没有罚你，便不会过后再来罚你。听说你喜欢薛简，是吗？”

慕容音点点头，一声低低的“是”，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你可知道，朕随时可以一纸诏书，将别人赐婚给他？或者更决绝些，朕可以调他去戍边，或者直接杀了他！”

慕容音猛然抬起头，惶然地看着燕帝，但也只是一瞬，便抿了抿唇，道：“您是皇上，自然想怎样都可以。可……可您纵然杀了他，或是调他与臣女天涯两端，臣女的心意仍然不会变。”

“所以你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了？”燕帝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发现她骨子里竟是如此坚决。

慕容音想了想，道：“若皇上用薛简的性命来要挟臣女，臣女会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就范，但……臣女曾听过长乐公主的事，所以说不定会效仿长乐姑姑当年的。”

燕帝的容色终于变了变，那位长乐公主，便是先帝的女儿，他的异母妹。

昔年长乐公主爱上一个宫廷画师，但先帝和先皇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杀掉那个勾引公主的画师后，还将长乐公主下嫁给外臣。

但大婚当夜，长乐公主便在洞房中用匕首自尽，也是从这件事之后，大燕皇室再嫁女，便多少都会问一问当事人的意思了。

只是燕帝他专横些，慢慢的，便又是乾纲独断，不再过问公主们的意思。

良久，燕帝的面色才恢复如初，缓缓问：“你方才可是在要挟朕？”

“臣女不敢，”慕容音摇了摇头，“臣女只是在说自己心中的想法，臣女自知比不得宫中的姐姐们，没有她们那样好的志气，也没有她们孝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臣女总是做不到像别的姐姐一般，乖乖披上嫁衣，嫁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府邸去……”

燕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沉地道：“你可知道……朕为何不愿意赐婚你和薛简？”

“臣女知道。”

慕容音的回答出乎燕帝意料，取而代之的便更是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执拗？”

“因为臣女喜欢薛简，却不想与他的家族有任何瓜葛。”她抬起头来，直视着燕帝的眼眸，“臣女知道您担心薛氏一族在朝堂上与睿王府联起手来，即使爹爹他不会，可一旦联姻，再不会，在外人眼里看来便也是了……”

“所以……所以臣女不强求，也不想让皇上为难。或许臣女还想着有朝一日会有解决的方法，也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臣女当初才会抗旨逃婚。”

又过了许久，燕帝才开口：“罢了……此事便说到这里，你既然不愿意嫁给别人，那便先搁置着。若是日后耽误了年华，可不要忘记，不是朕要耽误你，而是你自己不愿意。”

“臣女明白，谢陛下成全！”

慕容音很郑重地跪下去，又叩了一首，今日能谈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十万分不容易了，她不想再从燕帝这里奢求些什么，如此便足够了。

“好了……你去吧，朕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没时间再陪你了。”

“是，臣女告退。”

慕容音敛衽告退，寂静长日中，她忽而却没有了游玩的兴致。

回到希宜阁，慕容音又取回许慕宽给她写的信，细细读了一遍，接着又拿起方才从鸟身上剪下的尾羽，轻轻凑到眼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尾羽上，火一般红。

慕容音忍不住把玩着，爱不释手。

这到底是一只什么鸟？竟然从未见过……

慕容音决定，拿着尾羽到雀鸟司找黄大用问一问，他是养鸟的大行家，说不定会明白的。

说去就去，她向来不是一个爱拖延的人，只叫上宛儿，便轻装出门。

雀鸟司要往后宫去，两人一路只拣尽路走，但即便如此，等她们从南书房走到雀鸟司的时候，还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一进雀鸟司的大门，却被意外告知黄大用不在！慕容音鼻子都差些气歪了，她差些走断腿，来到雀鸟司，竟然才知道黄公公已经高升，被调到内廷司做总管去了！

没办法，慕容音只得又去到内廷司，还好雀鸟司和内廷司之间相隔不是很远，走了一会儿也便到了。

自从上次黄大用在含光殿前帮慕容音解了围后，便颇得燕帝赏识，再加上当时僖妃一党陷害慕容音用的东西几乎都是从内廷司所出，更是让燕帝下定决心要好好整饬内廷司，便撸了原先吴总管的职位，让黄大用顶上。

而这位黄公公不愧是在后宫中混了多年的老人，真是屁股上挂水壶，有一腚水平！

上任还不到一个月，便整饬了内廷司中的不正之风，连燕帝都颇为赞赏。

当慕容音拿着尾羽找到她的时候，忙瘦了一圈的黄公公正在给下边的小太监们训话，一看见慕容音，黄大用的脸上便堆满了笑。

“哎哟哟，世子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黄公公的腰马上弯下去，笑咪咪地将她迎进去，一面引路，还一面道：“世子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怎么还亲自来呢？您吩咐一声，奴才就是跑断了腿，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去到希宜阁啊。”

这边黄大用喋喋不休，那厢慕容音脸上也是笑咪咪的，经过上次那事，她对黄大用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这个黄公公，除了话稍微多点，稍微烦人点，倒还是靠谱的。

黄大用恭恭敬敬地将慕容音和宛儿请到屋中，又亲自去沏了一壶好茶，才笑着问：“世子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慕容音悠悠地点着头：“吩咐嘛……不敢当，只是有个问题，要向黄公公讨教讨教。”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那根尾羽，递给黄大用道：“黄公公是养鸟的大行家，本王前来，便是想问问公公，能否认出这到底是什么鸟，本王今日在花园中捡到这根羽毛，依稀像是尾羽，黄公公可认得？”

黄大用小心地接过那根尾羽，又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才十拿九稳地道：“若是奴才没看错，这鸟定然是一只红尾犀鸟……”

随即黄大用又皱起眉，讷讷道：“可若当真是这样，那便怪了，这种鸟素来只在南边儿，这冰天雪地的，它怎么会到这雍京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