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车发呆，是魑魅把他带进丛林深处，火也是她弄的，可找到他的是龙瞎和贺止休。

“靠！这就走了？没付车费！”龙瞎用力锤车身，说着搭便车，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贺止休将魑魅放进车里，”先上车，天亮之前出去。”

楚霄霄抬头看看刺目的阳光，有些疑惑，”天亮？”说着，便也钻进车，特意选了副驾以免和魑魅靠近，龙瞎坐到后面给她充当枕头，开车的是贺止休。前途路茫茫，没有前来争抢的物种，它们安静的啃草、觅食，空气中透露着不安。

贺止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圈蚊香挂在车头，”天亮以后再说抱歉，可能来不及了。”

“日落有一月亮，日出而四个太阳；相反的日落有四条路，日出就只有一条。如果做不到在这四条路中冲出去，就只能在一条路上杀出去。”

“哟，你对这里很了解嘛。”龙瞎不屑的说，”可惜第五条路被顾了。”

“杀不出去会怎样？”

“来了无边无际，还能怎样？”

“轮回。”

“嗯，差不多是这样，每个世界都有它的轮回，无边无际的轮回就是四条路。”

楚霄霄看着渐行渐近的路，俨然一个十字路口。他看到这样的路竟想到以前的大马路，只不过曾经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现在的十字路口空无一人，似乎只为他们开放。但他知道只是不可能的，因为之前他听过其他人的声音，他们很好的隐藏于这片树林中，等待着对自己有利的时机。

规则是制约，猎枪是才是道理。醒来之后他就判断过，他们活着不会是为了很好的安全下去，唯有鲜血能平复他们浮躁的心。这里的人，他恐惧魑魅，却也知道她是最纯净的存在。

他知道龙瞎和贺止休不会是普通邀他”旅游”的人。车里其余的三个人他都无法看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而这辆车只是利益的交织。龙瞎口中不给车费的人会是谁？世界的乱他可以想象，但与自己无关的事缠上身怎么也不能无可奈何。交流是相对的，他去到契耽，契耽也可能来找他。

说到底，他终究无法知道顾廷琛会去哪里？会做什么？他曾好奇过，但现在更多的是追寻。世界很大，不止一个契耽，但当过多世界交织在一辆车上时，都无法信任对方。他们就像发酵的酒，而车子就是酒瓶，在交易未结束之前，谁也不能抢先打破瓶盖。

之后他们默默前进，明明头顶烈日却是日落，中途竟也没见过有人居住的痕迹！

存在就有它的理由，没用的被淘汰，他想他们正在被淘汰，至少对于无边无际是这样的。

距离十字路口越来越近，在这抉择的时候贺止休停下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楚霄霄知道他念的是木桩上的字，他可以确定刚才还没有，但他已经不去疑问，自来到这里奇怪的事已经不少了。

听闻此声，魑魅幽幽转醒，”哇！终于要分道扬镳了！我要和师傅在一起。”

“不行。”

龙瞎抓住一直乱蹦的魑魅，她刚才的剧烈运动致使头撞车顶，然而她也不觉疼，一个劲的往前爬。中途面具脱落吓得楚霄霄开门跳车。

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眩晕。楚霄霄错愕，他仿佛听到女人的声音？

他知道不会是龙瞎的，有生之年大概不可能听见那么温柔的话语出自她。

贺止休说在这里或冲或杀出去，可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或一条或四条路。当然，那是他未下车之前的感受。

他出现了在意乱情迷的感觉，但这里更真实，或许这里才是真实。

数不清的街道，看不全的人，他们一个、两个或三个走在一起，没有超过三个人一起走的队伍。他们随意或随性的交叉于岔道，建筑物透露的光线不多，抬头的太阳已没有之前的炽热，多了层晕影。活着的人们拥有一样的表情，笑。

他们笑得温和，却感觉像戴了一层面具，因为他们的”笑”几乎完美复制。身处这样的笑脸中，楚霄霄感到阴森。他曾因为凉制造的幻觉换选像出坟墓白骨，可再森严的地方与这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楚霄霄不喜欢的这样的笑，让他感到虚假，即使之前看顾廷琛记忆时见到或阴森或邪恶的表情都不想这样。

他似乎明白了贺止休停下的原因，在它们前方，站着一个女孩，她的脸像面具一样碎掉一半，却没有血流出。她似是看穿，又似是等待。楚霄霄却觉得她是这里唯一的正常人，因为她不完美，她有情绪。

”师傅。”魑魅也跟着跳下车，顺手戴上面具，”师傅，没吓到你吧？对不起。”

楚霄霄不知道她指的是他自己还是这里的人，虽然魑魅的面具比他们华丽，但他突然想摘下她的面具，即使他会害怕。他再次看那块木桩上的字，”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他们仿佛看不见他们，亦或者不想看见他们。

楚霄霄能感觉到，他们虽然同处一个地方，却不在一个世界。偶尔有人在他身边路过，笑而空洞的眼睛感受不到温暖，一旁的小孩也堆满”微笑”。

这时，龙瞎和贺止休也下车，只是他们站在不同的道路。身后传来贺止休淡淡的声音。

“一直向前，不要回头。”

楚霄霄下意识的向前，与他相对的三个地方传来相同的声音。他们准备或没准备，都得踏上各自的路。

人要自己成全自己。他不断奔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因为这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路的两旁有或美或臭的景象。他不留恋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想要。偶尔有踏上路的人，无论是成为他的阻碍还是为他让路，他都不得不前进。

贺止休说的不要回头，大概是回头了也回不去，与其这样，不如一直向前。

前进过程中，遇到阻挡他的人，他不得不用十之禁将其轰开。他来不及看被轰倒之后的人，因为不能回头，而他们最后终于扯下微笑，露出惊恐。

他看不见人脸，唯有碎裂的声音填满耳朵。

他突然停下脚步，这次没有阻挡他的人，因为空无一人。

楚霄霄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发呆，他缓缓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枫叶，一旁的木桩已消失，唯留这片发红的叶。

他鼓起勇气回头，俨然一架拖拉机！

曾经笑过他、惊恐过他的人已消失，看过的景象走过的路已成过眼迷雾。这让他想起了被银炽天关在灵界的时候。当时的情景与现在无异，不同的是那里没有路，又到处都是路，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因为没走过的就不算路。

楚霄霄停止前进，唯有握着手中的枫叶才能感受到存在，他觉得这就是他的终点，只是他不明白他的终点为什么是一叶枫红？

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则，它们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但一直存在。

契耽靠四大阵眼维护，那里的人温和，似乎一切都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他曾在的世界靠数不清的等级维护，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等级的标签；银炽天的世界素白昏暗，他们不曾努力，习惯那样的生活，小心翼翼的维护对未知的探索；灵界更像是一个人的起点，维护着纯净充斥着血腥；而这里的路，无边无际。

不久，迷雾中显现出一人，出乎意料的是贺止休。他本以为这样的奔跑孩童经历的是最少的，理应第一个到达，而贺止休到来后也没多说什么，默默等待其余二人。

“每次念你的名字都像是在拷问自己。”贺止休靠在拖拉机上，”让人想逃避。”

“那就不念。”楚霄霄没有告诉他自己名字是顾廷琛取的，他当时甚至相信顾廷琛说出这两个字是因为他不知道他是谁！现在想来，也是他为了拷问自己。

“你似乎天生缺少好奇心？”

“我好奇我在意的事。”

“比如顾廷琛。”

楚霄霄没有回答他。

“他是柄维护规则的好武器。规则本身不会破，破了的武器可以更新。”

“都是人，活在不同的世界，遵循相同的规则。”

贺止休跳上拖拉机，”没有你在意的事，但有在意的人。”

楚霄霄不清楚他是和自己说话，还是告诫自己？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忧伤，楚霄霄暗想：”这又是只受伤的狮子。”

“你绑我来不会是为了让我从这里出去？”

贺止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靠在车厢上，”你看见了什么？”

“笑面人。”

“听见了什么？”

“碎裂声。”

“想到了什么？”

“人。”楚霄霄爬进车厢，坐在围栏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会踪灭吗？”

“不知道，但一定会有改变。偷偷告诉你，顾廷琛也是万径人。”

彭！龙瞎吹散枪头的烟，翻身跳上车，”就你一天天的瞎编乱凑！喂！我说你不会真信他了吧？”

“为什么不呢？”楚霄霄淡淡道，”完全不同的四人聚集在一辆车上已经够乱了，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也不明确。小魑是意外，那我们呢？”

“是个明白人，”龙瞎把脚搭在另一边，”不过也得有用才能聚集在一起。”

“刚才的路四个人反方向奔跑已经匪夷所思，但在这里是正常的。事实上，踏破最后一条路才能出去。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遇见的人和事也就不同，可只能选择一条路。你们想必见到不同的景象，对外人是虚实，在这里是事实。从现在开始，不能离开这辆车！”

“是之前那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