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深耕天与地

在姬伯看来，白起实在有些太过盲目自信了，种一季能够顺利收获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敢打包票说让超额完成一年的赋税。那要是天有不测呢，或者再来个战乱呢？就算十分幸运地避过了这两项难题，可产量又不是算盘，扒拉到哪算哪里，那是要靠天靠地靠品种的，怎么会有白起说的那么简单。

但白起竟然就敢和姬伯对赌必输难赢的事情，姬伯听了心中乐开了花，连忙回道：“大人这种地可不像您行军打仗那般尽在掌握，搞不好是会颗粒无收的，您可要三思啊。”

白起却不以为意再次问道：“这个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只说你敢不敢对赌？”

“必赢的事情，小人为何不敢，当然敢和大人对赌。”姬伯不加思考便回道。

“好！”白起立刻正色道：“若是不能如期收获，可免全城全年税赋，朝廷追究下来，一切有我一人承担。”

一般人这样说，最多都当做神经病来对待，听一听笑一笑也就罢了，但这话从白起口中说出，在姬伯听来却是如此美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姬伯连连点头，两眼高兴地眯成了一条缝。

“若是我赢了……”

“大人你尽管开口。”不等白起说完姬伯就迫不及待地接话，现在他已经站在了万无一失的境地，不论白起开出任何条件他都敢答应。

白起看着姬伯反倒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条件，而是两眼看着他默不作声，只把姬伯笑着笑着心里开始发虚，直到完全放下了笑脸不敢看白起的双眼。

不会是这城主大人想反悔了吧？当姬伯的心里开始发毛，白起这才郑重其事道：“若是两季麦谷如数收获，只需要按律上缴赋税即可。”

“这……”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姬伯脆弱的小心肝，如果按照白起所说的话，无论输赢都是他这个郡守赚了，天下还有这样不对等的赌约，那白起岂不是成了傻子？

“城主，还请三思啊，这样对你不公平。”姬伯好心劝道，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拿身家性命与白起对赌的准备，难料竟然是这样的赌约，简直就是赚大了。

白起洒然一笑道：“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何必去强求什么公平不公平，我意已定，你去叫来状师立下字据，你我二人签字画押即可。”

立下了字据也就有了法律保障，姬伯当然不敢怠慢，急忙躬身一拜叫来状师一五一十地交代好立好字据，当着众人的面，两个人先后在赌约上签上了各自的名讳，这个对赌才算是正式生效。

姬伯如坠云里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躺赢吗？”

白起重重落笔后，如释重负地放下了笔杆吐出一口浊气。

这赌约是为了给全城乡民树立起一个信心，也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出口。

在外打仗这么久，白起也想静下心来做一些实事。打仗杀人只是手段，所建立的功勋也只能说明是用万人性命换来的，真正与天书之道相悖，无论谁也不想一直浸染在尸山血海中。

而躬耕南山下，行立天地间，才是真正让人悟出天地之道最快的捷径。收割过无数生命之后，白起急切地想培育出更多的生命，这不是赎罪，而是一个自我修行的必然过程。

至于是输是赢对于白起来说并不重要，大不了真的一无所获白起也可以用金子购买粮食来抵债，就连秦王也不敢对这样的做法指手画脚。

有了字据姬伯说话也有了底气，一番动员之后，乡民们也调动起了积极性，开始认真对待冬种这件事。

会场上乡民逐渐散去，他们需要根据指示准备耕种的一切前提工作。

白起回到府上，令姬伯召集各司空漕运等伊令吏史前来开会布置冬种具体工作指示。

“回禀大人，司空令他……”姬伯欲言又止。

白起眉头一皱：“司空令怎么了，讲！”

姬伯不得不如实道：“司空令托称偶感风寒身体微恙，还请城主大人准许其在家中办公。”

他这一说白起立刻就知道了司空令是什么意思。很明显，司空令觉得白起轻看了他，想借故刷一波存在感，让白起亲自登门相请。

“呵呵，那就让他在家好好养病吧，暂且不用他便是。”白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

“方洛！”

“属下在！”

白起深吸一口气问道：“我意命你且暂领司空令之职，汝可愿承担？”

方洛抱拳道：“什长吩咐，属下在所不辞！”

“很好！”白起立即道：“本官命你即刻上前参会上任。”

方洛中气十足地拱手回应：“喏！”接着便入席坐定。

白起扫视了一圈众人问：“还有谁身体不适的，现在就可以离去，本官绝不追究。”

众人噤若寒蝉。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换人，这位空降来的城主大人未免也太雷霆手段了。

“好，既然没人退出了，我们继续开会。”

白起再次变回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方洛，我命你带领皂役配备铁锹前往田间地头，让那些乡民不必再一点点地开荒，只需要一把火，就可以将荒草烧个干净。”

“大人，秦王有令，不得烧荒，害怕引起山火，那麻烦可就大了！”姬伯适时地提醒。

白起点点头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我知道，所以才派方洛前去把守。”

说着仰头朗声道：“烧荒自然有一定危险，但事情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谨慎，要想来年丰收，就靠烧荒的这把火了，重病还需重药医，现在温度低，人肥马粪并不能快速发酵有机肥，所以碳灰是很好的增肥剂，烧荒势在必行，这个你们就照办便是。”

说完又继续看向漕运司，漕运司是负责看管粮仓的，赶紧挺直了身子等候白起下令。

“漕运司，叫上你的人，准备分发粮种给乡民，务必在冬至之日前分发完毕，具体分发数量按每人每户一斗三升来计算。”

漕运司听完咕嘟咽了一口唾沫，连话都有点说不成了道：“大，大人，全武安城上下乡民一共一千一百余户，若是这样发的话，可不是个小数目。更，更何况往年都是由乡民自己解决种粮的，这，这么多粮食，恐怕库里没，没有预算啊。”

“没有预算也要给我挤出来，仓里留的粮食干嘛的，用来喂虫子吗？”白起一声大喝，吓得漕运司直哆嗦。

他们又何曾见过这么狠辣的上司，把什么问题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言不合就会怼人。

姬伯急忙提醒道：“大人三思，粮仓里的粮食那是国库，不可轻动啊。”

此刻白起的脾气很不好，直接回道：“我让发便发，到时会加倍奉还的，你怕什么？”

这话说的没毛病，感情城主大人是对来年的收获势在必得，还没到时候就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姬伯咂咂嘴只好乖乖退下。

紧接着白起也不再搭理他，而是一转头看向负责管理农械的工令道：“翻地用的梨需要改进，回头我给你设计一道图纸，你拿去铸铁司给他们看，让他们加紧锻铸，务必要在烧荒结束后，三户都能共用一犁。”

工令眉头一皱，嘴巴撅到了鼻尖道：“大人啊，三户一把犁，铸铁司也没那么多铁石可炼啊。”

白起毫不犹豫地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黑痣道：“黑痣，铁石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带上人尽快前往修鱼，把那里的我们留下的铁石全带回来，今天就上路不要耽误行程。”

黑痣知道在修鱼那里，出了金子还有数不尽的铁矿石，甚至在山洞中还留下了许多锻治好的铁器，一样可以拉来重新铸造使用，听了这个吩咐，黑痣很爽快地回答道：“好！”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他需要调集十几辆马车前往修鱼，起码得有百十号人才可以，包括吃喝用度等等，等待他安排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应工作安排之后，已经是午后，白起豪爽地留下所有人在府上用餐。

这样的殊荣可谓是来之不易，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城主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根本不像之前猜测的那样不懂装懂，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于将领的认知。

他哪里还是一名带兵打仗的将领，分明就是无所不能的宰相之才，莫说种地屈才了，就是当宰相都是屈才。

几乎没有他不懂的，堪称神人。

当众人坐定，尊敬的城主大人不在眼前，一打听竟然是下厨亲自为他们煮饭去了。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的城主，放着安稳惬意的城主不干，却事事亲力亲为，做那些下人才做的事情，完全没有贵族气质。

但等侍女们一一为他们送上鲜香四溢的美食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做官这么久，见都没见过的新奇食物被一一摆在了面前。他们的口水也随之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