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片刻之后，夏伊才终于回过神来，压下心中那一丝

本能的恐惧，镇定地问道。

听到夏伊这个问题，老人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他只是直起腰来，然后用他那低沉又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喃喃了一句。

“无趣的问题。”

“那......”

见对方这么说，夏伊就想着换个问题。

但没想到，夏伊刚开口发出一个字的音节，眼前这位上一秒还显得十分平静的老人，下一秒就直接发了雷霆之怒似的，冲着夏伊大声怒吼。

“够了！你给我跪下！无知的人类！——你得知道，想要和我对话，你必须跪下！——你能够活着见到我一面，就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慈悲！——”

这一刻，老人那满头的长发与胡须都像是炸毛了一般，吹开在半空中。

他的声音回响在这巨大到甚至没有边际的黑暗空间内，似乎蕴含着一种强大到恐怖的力量，引得周围高处的一些骨头都被震得骨碌碌地往下滚。

而站在老人跟前的夏伊没有动弹。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

老人看着眼前的夏伊，僵硬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同时，他的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我欣赏有骨气与勇敢的孩子，看来‘它’还算有点眼光。”

说完，老人还破天荒地低下头，对着夏伊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十分慈爱又伟大的微笑。

但夏伊却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吐出一个字。

“......嗯。”

其实夏伊并没有听到老人的话，因为老人刚才那一阵富有力量的怒吼，直接让近距离站在他跟前的夏伊产生了强烈的耳鸣，甚至还有一阵头晕。

但强大的自尊不允许夏伊让自己仅仅只是因为耳鸣就露出难受的神情，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站得笔直的夏伊，并不是因为没有被老人的怒吼吓破胆，而是因为她直接懵了。

以至于刚才老人又补充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只是见对方似乎是在对自己笑，那笑容好像是在期待些什么，于是夏伊在思索了一下之后，就决定，总而言之先“嗯”一下再说。

见夏伊如此敷衍自己，老人竟也没生气，他只是绕过夏伊，往夏伊身后走去的同时，继续用他那富有沧桑感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诺登斯先生，夏伊。”

诺登斯的语气十分随和，与刚才叫嚣着让夏伊跪下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闻言，夏伊不禁有些惊诧。

她一边转过身看向对方，一边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

听到夏伊这问题，诺登斯却是笑了。

“哈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愚昧无知的底层生物之外，还有谁会不认识你呢？”

一边说着，诺登斯一边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秒，一只巨大的锯齿长鼻螺便是出现在了诺登斯的手中，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

看着忽然出现的这只巨大海螺，夏伊眼角微微一挑，同时脚下的步子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半步。

虽然对方不知为何态度忽然又缓和了起来，但夏伊的警惕心并没有就此放下，要是对方二话不说突袭自己，夏伊随时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诺登斯只是单手握住那巨大海螺的长把柄位置，将它高高地举起，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秒后，直接朝着地面用力地砸了下去。

“！！”

轰！——

本就不怎么牢固的骨头地面被诺登斯这么用力一砸，自然是瞬间就开始了崩塌。

而且此时的夏伊和诺登斯就站在这座完全由人骨堆积而成的山脉顶端，夏伊根本无处可逃，整个人就这么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和周围的骨头们一起滚落到下方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中去。

不过就在夏伊站不稳了的下一瞬间，诺登斯直接用左手，抓住了夏伊的后衣领，像是轻松拎起一只小奶猫似的，把夏伊拎了起来。

“......”

被拎起在半空中的夏伊，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那大片大片的骨头堆如同雪崩一般，朝着黑暗深处坠落。

虽然很庆幸自己没有和它们一起坠落下去，但看着晃悠在半空中的自己这短手短脚，夏伊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与无奈。

此时此刻的夏伊和诺登斯两人，就像是漂荡在水中似的，稳稳地飘浮在半空中。

原本高耸的骨头小山瞬间就没了影，仿佛整个黑暗空间中，只剩下了夏伊和泛着淡淡白光的诺登斯。

诺登斯那泛着柔和白光的胡须扎到了夏伊露出的后劲处，挠得夏伊有些发痒，夏伊扭了扭自己脖子的同时，一边抬眸朝着拎着自己的诺登斯看去。

接着，夏伊便是发现，诺登斯右手中那忽然出现的巨大海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像是刚才那句大海螺的迷你缩小版海螺壳。

约莫只有大拇指一般的大小。

似乎是为了和诺登斯那一头长长的灰白头发形成呼应，这枚小小的海螺壳渐渐地，也在散发出暗淡的白光。

只不过让人在意的事，这枚海螺壳的身上，沾染着不少污渍，就像是......血迹一类的残留。

“？”

这一刻，夏伊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抹金黄色光芒悄无声息地在她那双赤红色的眼瞳深处滑过。

果然......

夏伊眼眸微眯。

一团如雾气般的金黄色光芒正笼罩在这枚小小海螺壳的身上，而且光团的体积是它本身的十多倍。

而这，就是一开始被缝合在那头大夜魇体内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把它塞到夜魇的肚子里？”夏伊忍不住问道。

诺登斯看了眼左手拎着的夏伊，似乎是这才意识到夏伊的存在，他一边将这枚海螺直接藏到了他那长而密的灰白胡须之中，一边对着夏伊笑道。

“这是「深渊螺」，很漂亮，不是吗？”

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夏伊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的同时，随意瞄了眼诺登斯那密密麻麻的胡须。

金黄色的淡淡光芒在夏伊眼底流淌而过，这一刻，夏伊不由得愣了一愣。

因为她看到，诺登斯的胡须深处所藏着的，远不止一团光芒......

十分自然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夏伊又随口问道。

“那群夜魇是听从了你的指令才去偷袭列车的吗？诺登斯先生。”

“偷袭？呵呵，如果我想要攻击人类的话，根本用不着搞偷袭这种小把戏，我又不是哈斯塔。”

诺登斯笑了笑回答道，随即，他拎着夏伊的后衣领，身体缓缓地朝着黑暗的上方移动而去。

“......”

夏伊盯着脚下那一片无穷的深渊，微微挑了挑眉毛。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并不是你杀死的？”

夏伊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悲伤或是愤怒或是害怕的情绪。

诺登斯垂眸，看了眼夏伊的后脑勺，然后才开口。

“当然了，夏伊，你要知道他们是自己掉下来，被这个空间吸食殆尽的。”

“......”

夏伊没有再吭声。

诺登斯这话夏伊自然是不相信的。

这就好比一个全身上下溅满了鲜血、手持菜刀的杀人犯站在你面前说他脚边上那个死人不是他杀的、是菜刀自己动的手一样，毫无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