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此去断刃山

从不同建筑间的连廊行走，廊外雨水或密或梳的落下，颇有一番意境。

云客随周蝶衣来到正院，会客厅主位之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一身长袍的周满金。

与几日前刚从闭关石洞中走出时的野人模样不同，他早已换了一身行头。原本凌乱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原本满脸杂乱的胡须也几乎已经剃净，只在颌下留下半寸长的浅浅一丛，流露出中年男子方有的成熟气质。高大的身材配以锋锐的五官，即便此刻他尚在椅中坐着，亦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勃勃英气迎面扑来。

看到云客从门外走来，周满金从椅中站起，迎上几步拱手道：“听小女所说，此次家中祸事，全凭道友鼎力相助才能化险为夷，老夫几日来一直想要登门表达谢意，但琐事太多一拖再拖，倒怠慢了贵客！这里先行致歉。”说着微一躬身。

作为震慑一方的宗府家主，如此作派已是给足了云客区区一名少年莫大的颜面。

云客看到对方如此客气，虽然自己于大府大宗文绉绉的礼节并不是很懂也不大感冒，但幼时跟着老酒鬼东奔西走，倒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所以有样学样亦是微微躬身还礼，表现得倒还算是一丝不苟。

几人分主客位置坐下，没有寒暄，立时进入了正题。

周满金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向云客问道：“道友以前可曾得罪过那断刃城的秦氏？”

云客不知周满金为何有此一问，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和那名叫秦湘的只在这几日才见过一面，除了将前辈请出石洞时与他有了些小摩擦，以前从不认识此人，更不知道什么断刃城。”

周满金看云客的样子不似作伪，眉头一皱道：“奇怪，既然如此，那秦氏为何会对道友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即便因为我府中之事迁怒于你，也有些说不过去！”

说着将那张纸递给云客，接着道：“断刃山不止送给老夫一张前去破‘焚鼎’的通知函，也在来信中指名道姓提到了道友，从信中所书看来，竟似与道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云客将那张纸接在手中看了一遍，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果然，正如周满金所说，这是断刃城宗主秦天成寄来的一封信。信中先是提到了秦氏与周氏的婚约。文绉绉的文字一大通，无外乎斥责周氏不守承诺，为了扞卫宗府尊严与诺言，断刃城依古法摆下‘焚鼎’，周氏若执意反悔婚约，当三日后前往断刃城破阵之意……然后云客在信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写给他的内容不多，但意思却表达的再明确不过，乐心姐弟已被囚在断刃城，想要救他们，云客当三日后与周府一行人同来。似是为了防止云客临阵逃脱或不敢前去，信中还写了几句激将意味甚浓的话，无外乎云客不来便是小人孬种之类，甚至把他和周府之人利益捆绑在了一起……

脑海里面画满了好几个问号，云客当然想不通秦氏这么在意甚至仇视自己究竟为了哪般？摇了摇头将信递还给周满金。

不知其因，不解其果。

但与乐心姐弟相识一场，且已答应帮助女子解去乐小木身上的奇毒，云客性情所致，即便没有那几句激将的话，他自也会非去不可的。所以略一思忖，云客看了一眼周满金道：“三天后，看来要与周家主一起去一趟断刃城了！”

周满金微微颔首，并没有太多表情，一旁坐着的周蝶衣一双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看似高兴的很……

※※※

东土八郡，每一郡的面积都极广。八郡合一，辽阔程度更是超出凡俗能够想象的极限。

千年散乱，时至今日都没有天下共主，御昌郡位列八郡之一，情形亦没有什么例外。

周氏宗府与断刃一气宗各自宛如诸侯般占据一方灵气汇聚之地，辖方圆上千里的土地，统领该地的修行者与凡俗，本质上实是修行宗派与割据势力的统一体。两方势力比邻而立，相距并不是太远，不过一千多里的距离。

三天时间对于云客以及周府一行人前去断刃城，有飞马可乘，时间倒算是宽裕的紧。

众人用一天的时间将一切准备停当，往千里之外而去。飞马飞行极快，一日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每个势力的中心地带，落地行走是对该地主人的尊敬，也是当今修行界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从今往后周氏与秦氏是敌非友，但在最基本的礼节方面，倒还不至于故意相悖而行。

众人在断刃城外数十里落在地上，向那座山下那座城行去。

断刃山极高极陡，不负盛名，宛如远古魔神遗落的一柄断剑直插大地，远远看去果然能够感受到一股迎面而来的亘古厚重气息。

山下那座断刃城虽不似东皇古都有着千年历史，缺少些历史的沉淀，但作为一方势力的大本营，被断刃一气宗占据经营几百年，又有天地灵脉汇聚，自也是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周氏云客等一行十几人还未进城，便遇到了断刃宗前来相迎的一拨人。

来迎者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便去过周氏宗府的秦无阳。

虽然双方各自暗含鬼胎，但表面上却仍是一团和气，至于相问候的那些语言中如何隐隐暗含机锋，自然都由周大家主一力承下，倒不用云客说些什么。

双方似模似样的寒暄一阵，便往城中而去。

不知只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是，云客老觉得秦无阳的目光频频投向自己，但他人既已至，不知对方意欲何为，便不做计较，只在心中默默盘算。

周府一行人除了周家主以及周蝶衣周轩衣姐弟，随从而来的还有十几名侍卫。此行是为破‘焚鼎’，说白了便是为应付断刃一气宗的刁难而来，这十几名侍卫自然是周氏宗府拔了尖的人物，云客夹在这些人之中，同乘着敛了羽翼的飞马，尾随当先开道的秦氏一行人，大模大样的进入断刃城。

断刃一气宗的宗门在城的中心，从城门到宗门尚有一条十数里长的大街。作为整座城最中心的主路，其上行人商贩自然极多。

飞马作为一种妖兽，在天空飞行时穿云破雾速度极快，敛了羽翼在地上奔跑时也非寻常马匹可比。蹄音“嘎哒”一声，马身便能纵出数丈。

令云客有些诧异的是，在满是行人的主路上，秦氏一行人纵马疾驰竟是丝毫不减速，一番横冲直撞，竟似十分的跋扈高调，与家规甚严对子弟要求更严的周氏宗府相比，行事风格简直大相径庭。

幸好数十匹飞马的铁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动静极大，隔着老远的行人便开始早早避开，想是平日里也经得惯了。饶是如此，仍有一些身挑货担的某几个小商贩仓促间躲避不及，飞马到时人虽已远远跃开，但货担却留在了原地，被马蹄一踏，登时成了狼藉的一滩……虽然没有人胆敢跳出人群大声指责一句，但身在马背上的云客惊鸿一瞥间，却隐隐看到那几人眸中流露出的怨怼与怒意……

曾经随老酒鬼东奔西走时，云客也曾无数次充当被别人无礼冲撞的对象，感同身受，对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自也有些同情。虽然由于老酒鬼的存在，多数冲撞者都会当时便化作一滩冰渣，但这丝毫不影响云客心中那一丢丢的愤慨之意。

所以，他对秦氏的感观，在极低的基础之上，又陡然降了几分。

云客这边正想着，前面果然发生了一件必当发生的事。

看到来势汹汹的一行人马。腿脚好的行人早已避开，但终究会有那么一些腿脚不好的，而在这些腿脚不好的之中，难免又会有那么一两个腿脚极为不好的。

此刻大街正前方几丈处，便有着一名最后者。

他是一名只有几岁的小娃娃，方才听到马蹄声，街上行人早早退开，小娃娃的母亲也是这么做的，但众人拥挤间，小娃娃的母亲跌倒在地，将小娃娃远远抛了开去，再想将其抱起时，已被人群挤得远了。所以这片刻的光阴，街的正中央便只剩了小娃娃自己。

危险来时，与成人不同，小娃娃不知躲避，即便知道躲避恐怕也已经不及，所以他只在原地放生大哭着。

这可能是他这一世最后的一次大哭了，下一刻可能便会被坚硬的马蹄踏作一团模糊的血肉，街旁的行人早已不忍再看的捂住眼，只提心吊胆的透过指缝向外看去，那小娃娃的母亲脸色发白，早已在数丈之外瘫成一团泥。

悲剧，眼看就要发生……

只在半个眨眼的功夫，马群便轰然塌了过去。然后轰隆隆远去……

人们心惊胆寒的看向青石路面，却愕然发现那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团血肉，不由诧异的大力揉搓自己的眼睛。

只有那娃娃的母亲呆呆的看着自己怀中尚噙着泪的小宝贝，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云客脸色一片平静，方才将那小娃娃救下的当然是他。秦氏一行人于此事习以为常，自不会理会一条寻常的小生命，周氏功法虽然也甚是轻灵飘逸，但终究比云客的身法稍稍差些，所以在周蝶衣动身之前，云客已化作一阵清风将那娃娃救起，且将他送到了其母亲的怀中……

这对于一行人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马驰不停，继续往前奔去，秦无阳冷冷瞥一眼云客，心中生出无限嘲讽之意……

片刻后，众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山门前，‘希律律’一声，群马齐齐停住。

(本章完)